《江湖边》 匡笑余著 天津人民出版社2023年5月
之所以喜欢听秘密后院,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他们对古典诗词的浸染,而这是背离大时代而孤身入洪荒的勇猛精进,是有人袖手看山川的寥落与自由。
撰稿|舒罕
说起来其实我不大听民谣,就听过的一些而言,嫌他们曲调太随意散乱,歌词又不大爱押韵,无韵的歌同无韵的诗一般,总觉少了些该有的东西。因为小友叶君的推荐,开始听广东的秘密后院,记得是《人间世》那张专辑,一下子觉得发现了新天地。
那时正好是夏天行游川西的时候,车外或是起伏无尽的草坡草甸,或是砾石堆积的险峰大壑,车子里头却是极淡极静的《黍离》《凤兮》《桑田》《空城计》,如斯反差正好显出各自的好来。我惊喜于有这样的音乐人竟然真的开始乞灵于古典诗歌,实在是叫人欢喜的事情。
同行的叶君乘隙便大讲这支乐队的妙处,说他们在广州市区开着酒馆,营业之余便玩音乐;也同其他的民谣歌者一样,会在各处有规模不大的巡演,重庆亦来过;主唱提着酒葫芦上场,时唱时饮,边唱边饮,歌者陶然,听者陶然。
就这样一路听一路说一路唱,从理县到了色达,从色达到了炉霍,从炉霍又到了新都桥,从新都桥下折多山到了康定。山川无异,内心倒是与前几回来有了些许的不同,至于不同究竟在何处,一时间亦说不上来。
此后的日子,时时听听,觉得和读身边的古文古诗差不太多。苍然暮色,自远而至,一灯摇摇,其心怡怡。再后来,知道了主唱匡笑余将要出一本书,书名唤作《江湖边》,心想大约收录的,就是这些谣曲背后的故事。
耐心等上一阵子,《江湖边》终于出版。捧书在手,但见书衣如雪,茫茫静谧;而三字书名,若负暄老叟,若嶙峋怪石,若苍然老木,昂然矗之。这样的设计,极简,亦极丰,和他们的歌正好相合。
书中文字,大约分成三类:一是蜀人忆旧,这也是给我最大的惊喜,原来匡君亦是蜀人,如此在天性上自然觉得更近了一层;第二类是我预想中的谣曲背后的故事;第三类则是忆旧怀人谈天说地酒后玄言。
翻开《江湖边》才发现,其实我对秘密后院以及匡笑余了解得并不多,借此书恰好可以旧事从头问,流年细斟酌。粗略翻了一下,略有自传性质的,是那篇长长的访谈《每个人都有破绽,我的破绽是酒》;而对于音乐之路所作的回顾思忖,则是写于2020年9月24号的《一封长信》,于是便先读这两则。
之所以喜欢听秘密后院,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他们对古典诗词的浸染,而这是背离大时代而孤身入洪荒的勇猛精进,是有人袖手看山川的寥落与自由。虽然他们表现出来的是随性,是萧疏,是淡泊,这样的以退为进和庄子、渊明、东坡是差不多的路数,恰好我也有倒着走的念头和癖好,当然可以一拍即合。
在遇到他们之前,我比较赞赏的是周云蓬,尤其是他吟唱的《杜甫三章》。我觉得实在是古典今唱的最佳范本。匡笑余和周云蓬又不大相同,他更能化用,尤其是《人间世》里。他是捏碎了咽进去再回首重铸,这样的法子当然更难,可以说是在神不在貌。我喜欢这样的古典境界,虽然如今亦可算是江湖寥落尔安归,然心中有灯微亮,即使独骑瘦马踏残月又有何妨。
匡笑余并不视古典诗词为陈列馆中之文物,而应是活泼泼地存在于生命与传统之中,他在文章里说:“喜欢从旧诗词里开始创作,是因为它们不仅有传统之美,更有中国人从前的态度和精神。精神是一种慢慢被遗忘误解的东西,从前的伶人,唱戏的,说书的,乃至从前的香港乐坛,他们自有一种精神在。活在一种精神里,而不是陷落在一种活法里,生命会精彩很多,也接近每个人的本来面目更多。”此乃通侻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