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31日 星期四
信息 以禅入画
第78版:艺术 2024-10-28

以禅入画

喻军

梁楷《泼墨仙人图》。

如果说通常的绘画是做造型、色彩和构图的加法,那么禅画则体现为弃繁复、形肖和技术的减法。

撰稿|喻军

“禅”为梵语“禅那”的音译,本意为“静虑”。“佛陀拈花,迦叶一笑”,即为禅的起源,而后菩提达摩祖师创宗,主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传至六祖慧能时期,南北分宗,南宗慧能,北宗神秀,史称“南能北秀”。禅画受禅宗影响,重在“顿悟”,不拘泥于传统样式,力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首开禅画先河的当属唐代诗佛、文人画宗王维。他虽无一件被确定的传世作品,但频见于记载的《辋川图》代有仿品,堪称王维传奇画作之一。中唐学士朱景玄对此画有这样的描述“山谷郁盘,云水飞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道出王维的画中,饶有禅意,兼具出世情怀。五代时期,被认为禅画史上杰出的大师贯休降生,他6岁为僧,诗画俱佳,被封“禅月大师”,有《罗汉图》真迹传世。至宋代,艺术与禅学紧密结合,禅画也得到进一步发展。人们对禅的推崇,从以下这句话可见端倪:“不懂禅,不足论书画。”当然宋代的禅画,受士大夫倡导的文人画影响极深,强调游心佛禅,探性命于真如,以及随兴而发的作画逸趣。

如果说通常的绘画是做造型、色彩和构图的加法,那么禅画则体现为弃繁复、形肖和技术的减法。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习禅之人心中纵有千丘万壑,笔端所化出者,可能仅为几缕烟霞、一只飞鸟和几块山石。纵满眼繁花,纸上所现者,也不过“赏心只有两三枝”。面面俱到,事无巨细,从来不是禅者的表现形态。以写意造型观替代写实造型观,也是禅者的必然取向。所谓五彩缤纷,在禅者看来,众色之合即为墨。而墨分五色,可高华之、清润之、空灵之,所以禅画大多脱离了五色之娱、繁缛之构和心神之扰,所重者惟直达本心,超然于物象的羁绊。

南宋梁楷的《仙人图》《六祖伐竹图》《布袋和尚》等,系禅意画的杰作,这些作品笔墨不多而神态呼之欲出,删繁就简地抓住人物的主要特征,既高度概括,又精准无误,乃更高一等的“造型”上乘境界。五代石恪的《二祖调心图》也是如此,一右手托腮、两腿交叉的坐姿长者,和右手斜搭一睡虎上入眠的老者,均以粗放简练的大写意手法表现衣纹,脸部稍作勾勒,胡须和老虎皮毛由散锋干笔披出,无多余的笔墨,无一丝的修饰,应验了那句话:“神对了,形就对了。”

无论梁楷、石恪还是“大小米”(米芾、米友仁父子)、苏轼、倪瓒、八大的画,皆具文气,皆富禅意,皆很少用色,且都重视“留白”,须知此为禅画又一大特色。画者不作“面面俱到”、精细入微的刻画,因为“不可道尽”、留有余味才是艺术的本真和本色。让欣赏者参与进来,像“接受美学”所指的那样,即创作者只完成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要和鉴赏者共同完成。一览无余的画不是禅画,不是好画,即便画技不错,说实在也只能归位于“能品”一类。苏轼在论吴道子和王维的画时,说“吴生随妙笔,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

所谓禅画,便是通过绘画来表现禅境的一种方式。明中期随着阳明心学的兴起,人文思想领域发生很大变化,这对禅画的发展也有极大影响。董其昌很早接触禅学,他的理论和创作都强调以“淡”为美,以“淡”为宗,反对南宗和北宗山水画的妄生圭角和造型刻露。主张“寄情于画”,反对“刻画细谨”,同时也提醒意笔一路画法“恐流入率易”,即写意也不是随便瞎涂涂、脱离基本造型的“藏拙”画风。依我看,这是十分清醒而理性的“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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