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29日 星期三
汪大文:自由畅快,优哉游哉
第25版:封面报道 2025-01-27

汪大文:自由畅快,优哉游哉

王悦阳

著名画家汪大文。

汪大文与恩师程十发在画院。

汪大文,程十发与王季迁在美国。

程十发,汪大文合作《春江花月夜》。

汪大文作品《秋》。

汪大文作品《牡丹》。

汪大文作品《并蒂莲》。

无论身上有着怎样的荣誉,汪大文始终生活得像一个画坛隐士,享受生活,醉心笔墨,仅此而已。她总说自己真是幸运的一个人,老先生们在她一生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而一生天南海北的际遇又有缘得遇许多高人、贵人、好人,妙不可言的缘分构筑了自己别样精彩的人生。

记者|王悦阳

“我的人生就像一个一个的圆,从上海出发,历经纽约、香港,最后又回到故乡。值得欣慰的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立志让中国画这颗小小的种子开出五彩缤纷、绚丽夺目的花朵。”诚如著名画家汪大文所说的那样,自己一生足迹串联起的故事,仿佛一幅深得中国传统艺术精髓的长卷,徐徐展开,异彩纷呈,也为她的人生描绘了一道美妙的圆。

乙巳新春,属蛇的汪大文迎来了自己84岁本命年,在她位于苏州河畔的画室“神石轩”中,水仙盛开,伴着墨韵茶香,墙上挂着自己刚完成的新作,案头摆着素来钟爱的石头、砚台,满壁的画作和古色古香的家具摆设相映成趣,更显温馨雅致。年过80之后,汪大文并没有停止自己对艺术的追求,将家中整整一面墙做成画板,连续两年时间里,画成了好几幅丈二匹的大画,多数都是她最为擅长的荷花、牡丹,水墨、泼彩、重彩、工笔……形式多样,气韵万千,既有谦素的净白,又有袅娜的斑斓。

闲暇时,汪大文喜欢和朋友、学生静静地坐下来,聊聊艺术、家庭和人生,但佐谈的绝不是一杯清茶那么简单,常常是她爱喝的奶茶与好吃的甜品、蛋糕。她也喜欢逛花鸟市场与古玩店,往往一只漂亮的鹦鹉,一块朴拙的石头,一朵娇艳的兰花,都能让自己开心上好半天,并乐此不疲地把这些好玩的东西搬回“神石轩”与大家共享……耄耋之年的汪大文就是凭借这样的心态活得自由畅快——时而体会笔墨世界为她带来的挥洒乐趣,时而享受浓浓友情带给她的温馨,而更多的则是沉浸于家人、学生在身边的爱与关怀,丝毫不计较名利得失,永远画自己想画的作品,知音共赏,优哉游哉。这种“游于艺”的精神状态也为她的生活平添了不少情趣。

程门立雪,严师出高徒

汪大文从小与画有缘,母亲丁静影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当年为数不多的女学生之一,父亲更是不折不扣的画迷,与不少名画家交往过从,甚是亲密。在这样一个以画为中心,全家与书画结缘的环境影响下,小时的汪大文自然而然地拿起了画笔,她先后拜著名画家——也是父亲的好友钱瘦铁、唐云两位为师学画,前者教授汪大文山水画技艺,后者则指导其绘画花鸟的技法。“唐云老师告诉我,虽然我是女儿身,但不能因此拘泥于小规格作画。要画就要‘画大画’!所以他常常拿出四尺整张的大宣纸,让我直接在上面画松树、梅花等等,借此锻炼我的胆量和笔力。”

1960年,刚成立不久的上海中国画院准备招收5名青年学员作为新中国第一代传统中国画接班人,分别从工、农、兵、学和少年宫招收5名青年学员,采取传统的“师父带徒弟”的办法,学习中国传统国画艺术。正是青春年华的汪大文凭借自己在少年宫出众的绘画技艺,被一眼相中,与来自工厂的陆一飞,来自农村的吴玉梅,来自学校的毛国伦,来自部队的邱陶峰等一起,幸运地进入了上海中国画院学习,而她的授课老师正是一代大师程十发先生。

汪大文尚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立雪程门”时的情景,程十发两道粗黑浓密的眉毛,加上一丝不苟的板刷头,俨然是一副不怒自威的严师风范。作为国家布置的任务和使命,程十发对于自己首位弟子的要求的确格外严格,不过俗话说得好,“严师出高徒”,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汪大文尽早学有所成。认真的程十发在第一堂课上就亲手制订了详细的教案,并罗列出完整的阅读参考书目。不仅要临摹,还要写生,练习书法,学习诗词……汪大文至今铭记老师当年的教导:“要从唐人宋人的画作开始临摹,打下良好的基础。如果学不到唐风宋韵,至少还能追摹明清笔墨。好比攀登珠穆朗玛峰,即使爬不上,依旧能站在高峰,如果爬一座小土丘,一旦掉下去,岂不跌入沟渠?”

正是这样通过对传统中国画正脉手追心摹的不断追求,汪大文打下了深厚的传统中国画基础。“我有时候跟当年的老同学聊天,大家依然觉得那段四年的画院求学的时间是最愉快的,1964年以后我们算毕业了,就留在画院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回想往昔,老先生们把我们当宝贝一样,怎么培养每一步都安排得非常好。”汪大文至今对恩师程十发的一番教导深有感触,“他说我们画国画的,应该首先解决古为今用的问题,先继承遗产,发扬民族绘画为前提,民族的东西是一个核心。”

不似之似,实现艺术飞跃

“改革开放”之后,已经小有名气的汪大文过了一段“颇为幸福的生活”,她几乎天天伴随在程十发老师的身边,从内蒙古到洞庭,从黄山到北京……聪明的她看老师挥毫作画,细致耐心地模仿老师的作品,从中学到了许多笔墨技巧与构图方法,画技大进,一度学得几可乱真。一时间,荣宝斋、朵云轩、友谊商店等纷纷前来订画,日子过得宽松舒适。

“如果当初我留在国内,或许我的风格永远就是模仿老师的,一成不变。所幸的是,我大胆地走了出去。”自1981年起,年过40的汪大文带着自己10岁不到的儿子走出国门,在异乡开始了自己新的起步。当初的这个决断使她承受了很大压力,但回头看来,她的确成功了:无论在香港还是在纽约,汪大文始终很活跃。创作精力旺盛的她时而画荷花,时而画观音,时而又画起了牡丹……每次拿出的作品都令人耳目一新,甚至得到了众多西方人的喜爱与追捧。

1981年,怀揣着仅有的400美元,汪大文母子俩踏上了美国的土地。惴惴不安的汪大文带着老师程十发的介绍信,叩开了在美国上流社会素有“C.C王”之称的著名收藏家王己千先生家的大门。想不到,热心的王老第一句话就说:“程十发是当代唐伯虎。”当汪大文拿出了老师亲笔写下的介绍信时,王己千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有这样一位好老师是你的幸运。为此你应该加倍努力。”在此后的日子里,王己千在生活和艺术上给了汪大文母子极大的帮助,毫不吝啬地将毕生所藏借给汪大文临摹、学习,开阔了汪大文的眼界。除了王老,身为妇科医生的华人画家杨思胜先生也极为热心,他无私地为这位素不相识的国内同行推销画作,使汪大文在美国收获了第一桶金。不久,颇为著名的“华美协进社”又邀请汪大文教美国学生画中国画。“当时我可能是大陆去美国最早的一批中国画家,之后不久又来了陈逸飞、陈丹青等人。至今回想起来,那时在纽约的华人真是很友善!他们都毫无回报地帮我的忙。所以我在美国那么多年,很幸运从没离开过中国画。”除了创作与展览,她还先后教学和示范于美国纽约市立大学、达拉斯大学、达拉斯中国画苑等高等学府十多年,成为中国当代画家中作品上拍于佳士得和苏富比等国际大拍卖行的少数人之一。

对于汪大文在美国时期的绘画作品,艺术评论家丹尼士·伟普曼有这样的评说:“近30年来,西方渐渐认识到现代中国画并感到惊讶。令人吃惊的不单是东方艺术家在国际美术技巧上的表现,而且他们虽狂风似的以各种姿态出现,却又不失其传统技术,现代中国古典画家汪大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汪大文本人也表示:“来到美国后艺术视野打开了,我的画也开始变化了,越来越绚烂,越来越抽象,但保留着中国画的笔法与精神。”尽管画的仍是传统的荷花、观音,但无论色彩还是笔墨,都有了许多“中西结合”的韵味……

从“酷似乃师”到“有别乃师”,汪大文完成了自己艺术上的一次“不似之似”的飞跃。当她将自己创新的作品送到恩师程十发上海画室的案头时,古稀之年的程十发极为高兴地说了句:“这才是我的学生汪大文!”

回到起点,像一个画坛隐士

汪大文在美国取得了成功。不久之后,她来到了香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了新的探索。由于香港中外文化交汇的独特优势,使得汪大文更是如鱼得水,不仅两度在“万玉堂”画廊举办了个人画展引起轰动,还成为了香港大学的教授,专门教授国画艺术。

2004年,飘泊了整整24年的汪大文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上海,并在母亲河——苏州河畔拥有了一间颇为宽敞的大画室“神石轩”,回想起曾经的种种经历,汪大文别有一番感悟:“回到起点了,我找回了自己的根。”

又是二十多个春秋过去了,即将迎来84岁本命年的汪大文,在“中西合璧”的艺术追求上,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与实践。她擅长运用酣畅淋漓的墨色,在宣纸上形成游离变化的墨迹水痕,用来显示荷叶的自然肌理,再大胆地点缀金色,既丰富了墨彩的层次感,又提升了中国画的色彩感和光线度,这种雍容华贵、水墨淋漓、浑厚华滋的境界,既是具象、传统的,又是写意、现代的,在讲究笔墨、色彩和结构的同时,也在不断追求虚实和谐的统一。正如王己千先生所评价的那样:“汪大文的作品充满了律动感和情趣美,有的删繁就简,以形写神;有的笔飞墨走,难辨始终;有的墨意巧妙,情趣横溢。画家慧心巧思,不拘囿一格,挥毫无羁,探索画有尽而意无穷的奥妙。”

心无维摩诘,笔墨是长春。面对赞誉与荣誉,汪大文看得很淡,因此,在熙熙攘攘的当代上海画坛,很少看见她的身影,但只要说起她笔下的观音、荷花,业内外无不是交口称赞。程十发大弟子,旅美著名艺术家,上海中国画院第一代嫡传正脉……无论身上有着怎样的荣誉,汪大文始终生活得像一个画坛隐士,享受生活,醉心笔墨,仅此而已。她总说自己真是幸运的一个人,老先生们在她一生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而一生天南海北的际遇又有缘得遇许多高人、贵人、好人,妙不可言的缘分构筑了自己别样精彩的人生。

“从地球的这边到另一端,走过的是一个圆,遇到的都是贵人,不忘的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人生之路好比行舟,迷时师渡,悟时自渡,最终渡己,渡人。”在汪大文心里,“师承”继承的不是具体的一笔一墨,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继承,是中国文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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