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肖普，为诗歌的行旅人生
《未知的爱:伊丽莎白·毕肖普传》 [美] 托马斯·特拉维萨诺著 雅众文化·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4年10月
毕肖普的一生，既是为诗歌的一生，也一个特立独行者不断寻求自我和解的一生。
撰稿｜谈炯程
凭借包括访谈、书信、手稿在内的大量一手材料，美国作家、伊丽莎白·毕肖普学会创始主席托马斯·特拉维萨诺的《未知的爱：伊丽莎白·毕肖普传》，为我们还原了一个早年丧失双亲寄人篱下且饱受虐待的女孩，如何竭尽所能挣脱童年记忆的枷锁，如何在有限的一生中漫游世界，如何让这苦痛如止血药的人生结晶成完美的词语的故事。经由特拉维萨诺的不懈考证，毕肖普的每一首短诗都如同干枯的枝丫在水中泡发开来，以至于溶解。因为毕肖普不以长诗见长，其创作生涯所遗留下的珍玉，多是百行以内的短诗，而这些短诗的创作时间跨度却并不比长诗要短，毕肖普在文字上近乎严苛的完美主义，让她可以用上十数年雕琢同一首短诗，在不断延宕的过程中，这首诗变得越来越浓缩，无数时刻叠加在一粒词语之上，由此产生的意义的压强，几乎使语言发生范性形变。虽说即便不了解这些诗作背后的本事，我们依然可以欣赏到毕肖普精湛的修辞技艺，但传记的视角仍拥有其重要性。一部文学传记，并非是要满足观众如同电影《楚门的世界》中所展现的那般无休止的窥视欲，亦非是要将作家那如同装满杂物的口袋一般的私人生活，翻转过来，裸呈在公众视野之下，文学传记讲述的，应该是作家如何提炼、筛选、形塑自己的人生。在这个层面，《未知的爱》堪称典范。诸如帕斯捷尔纳克这样著作颇丰的诗人，传记作家往往只能以诗集为节点，描绘其创作生涯的内在结构。毕肖普的作品足够精炼，也足够完整，经得起这一番细致的检视。当这精深的诗作与传主苦厄的人生互为参照时，那些曾经显得无比晦涩的词语，也在此刻清澈如许，但诗作的魅力并未因此消散，诗歌并非灯谜，得到谜底后便可以撇到一边。
毕肖普的一生，既是为诗歌的一生，也一个特立独行者不断寻求自我和解的一生。因此，她最好的作品几乎总是有着耳语般私密而低沉的声响，间或交杂一阵阵呢喃似的独语。诗歌于她，关乎失去，更关乎寻找。自童年起，她就总是在失去，父亲病故，母亲发疯，寄养家庭的家庭暴力折磨着她。而在这一次次失去中，她获得了对旅行的热爱。或许，旅行之于她，就是一次次在站台上挥手告别。夜色深沉。灯光如沸，从站台边缘潽出。列车缓缓开动，加速。然而星星远在数光年之外，用枯萎的眼窝注视她。而她深谙告别的艺术，深知一次告别，就是一次开始，故土已远，然新的词语风景已在她的纸页上，如蚕蛹般渐次成型。
放大
上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