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图：2025年1月9日，美国华盛顿，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的葬礼上，时任美国总统拜登以及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三位前总统，还有当时的候任总统特朗普出席悼念。

下图：特朗普就职仪式，图中拜登总统（前排右二）、哈里斯（前排右一）和前总统比尔·克林顿（二排右二）、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二排右一）夫妇在座中。

下图：今年加州大火，又显示了两党间的争斗。

这是自2018年老布什葬礼后在世美国总统首次齐聚一堂。激烈的党派竞争在哀悼中暂时缓和。但放眼整场葬礼，明面上的微笑与寒暄背后，似乎藏着数不清的台面下的故事。而这或许正是美国政坛百态的缩影。

记者｜应琛

拜登黯然谢幕，特朗普强势归来，美国政治重新洗牌。

就在特朗普就任前不久，一场本该是哀悼与追忆的庄重葬礼，却因几位“总统”间不经意的“小互动”成为了舆论关注的焦点。

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1月9日，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的国葬仪式在华盛顿国家大教堂举行。彼时，时任美国总统拜登、候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以及前总统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出席悼念。同时，包括卡特的家人、好友及多位美国官员在内的数百人参加了仪式。

这是自2018年老布什葬礼后在世美国总统首次齐聚一堂。激烈的党争在哀悼中暂时缓和。但放眼整场葬礼，明面上的微笑与寒暄背后，似乎藏着数不清的台面下的故事。

而这或许正是美国政坛百态的缩影。

曾为宿敌的他们有说有笑

葬礼现场并没有着装规定，但“总统们”的着装都很相似——黑色或蓝色系西装和领带，包括常在人多场合穿着深蓝色西装和亮红色领带的特朗普也不例外。

当天，曾多次批评卡特为“最糟糕总统”的特朗普，戴着一条蓝色领带出席，他与准第一夫人梅拉尼娅·特朗普率先抵达，最先入场。

接着奥巴马进入，得到了在其他总统看来可能是“下签”的位置——特朗普旁边。没承想，这对曾经的宿敌在葬礼上竟展开了长时间的友好交谈，两人甚至不时发出笑声。

这一幕果然迅速在社交媒体上引发讨论。毕竟特朗普曾多次质疑奥巴马的出生地、国籍和信仰；而就在几个月前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奥巴马也刚讽刺特朗普为“一个78岁的亿万富翁，自从9年前从金色自动扶梯上下来后，就一直在抱怨”，痴迷“幼稚的绰号、疯狂的阴谋论”，以及“对人群规模的奇怪痴迷”。

“奥巴马和特朗普像老朋友一样聊天，而你们这些普通人中的一些人，却因为政治分歧错过了与家人的节日晚餐。”有网友这样评论道。也有网友猜测两人在聊什么，“也许是高尔夫，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爱好”。

事后，特朗普给出了“官方版”答案——据参考消息报道，特朗普在其社交媒体上发布其与奥巴马在卡特国葬仪式交谈的配音恶搞视频。在这一恶搞视频中，他和奥巴马一起嘲讽了“拜登就是不想离开”，吐槽了“哈里斯在输掉大选后又开始喝酒”，还略显无奈“希拉里对我恨之入骨”……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王联合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美国前总统去世，在世总统和当选总统参加葬礼这是惯例，“比如，在2018年老布什的葬礼上，卡特也参加了”。至于见面之后的互动，在他看来，就是在公开场合的正常礼仪，当然也可以看作是政治人物必备的修养。

“在打选战期间或对公共政策表态时，大家进行辩论，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这肯定是都存在的。但一旦结果尘埃落定之后，都会回归正常的政治生态。尤其是在卡特葬礼这样场合，更多还是要给公众传达国家团结的意思。”王联合进一步分析道，“但特朗普葬礼后在社交平台发的视频，或许才是他真实心态的流露，对奥巴马和民主党多少有点调侃的意味。所以说，在这种公共场合的互动所展现出的友好姿态，并不表示他们之间关于政策、价值观、意识形态等的分歧就烟消云散了。”

竞争与合作间的微妙平衡

相比特朗普和奥巴马之间的“逢场作戏”，小布什和奥巴马之间似乎就少了几分“官方架子”，多了点“哥们味儿”——入座时，小布什随意地拍了拍奥巴马的肚子。这样的肢体接触更像是亲密好友之间才会有的互动。

其实，两人的关系还是有历史脉络可寻的。2009年奥巴马上任时，小布什在权力交接上表现得非常体面，甚至在媒体前主动为新总统站台，给后者一个相当高的评价。这种“老带新”的大度举动，放到今天有点罕见。更别提后来，两人在几次公开场合站在一起，都展现出一种轻松的化学反应，甚至开始分享各自的书画爱好。

“不论是小布什，还是奥巴马，以及克林顿，尽管分属不同党派，但总体上他们都属于建制派的传统政客。”王联合表示，卸任总统后，几人的私人关系确实还是挺好的，“像当年克林顿上门探望老布什时，老布什还特意穿了‘克林顿袜’相迎”。

几年前的一张经典照片或许也能印证这一点。那是老布什生日聚会上的一幕，照片中有小布什夫妇、克林顿夫妇以及奥巴马夫妇——两位共和党总统与两位民主党总统的跨党派同框，是美国建制派联盟的深层象征。

特朗普的崛起，正是对这一政治格局的冲击。2016年特朗普的胜选，打破了建制派的平衡。他的美国优先政策不仅引发了舆论浪潮，也激怒了两党高层。甚至在2018年共和党重量级人物麦凯恩的葬礼上，致悼词的环节也变成了小布什和奥巴马联合攻击特朗普的舞台。而特朗普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麦凯恩生前就是他的政治对手，咽气前嘱咐过不要让特朗普参加自己的葬礼。这场看似悼念逝者的仪式，实际上暴露了建制派对特朗普的排斥与敌视。

“特朗普就是个‘局外人’，还被贴上‘民粹主义’的标签，他的行事风格不像华盛顿的老政客那样装腔作势，甚至直接得或让人无法接受。”王联合表示。

也因此，在卡特的葬礼上，小布什跟特朗普，彼此像“透明人”一样。小布什选择在公众面前与特朗普保持距离，可能既有个人恩怨，也有意识形态存在深层鸿沟的原因。

特朗普与自己曾经的搭档彭斯也只是面对面简短交谈，并象征性地握了握手。2021年1月6日的国会山骚乱中，特朗普的支持者曾高呼“绞死彭斯”，这让两人的关系破裂。彭斯的妻子凯伦甚至没有与特朗普夫妇握手。

“我们可以看到，特朗普和党内建制派的分歧在某些方面也是很深的。”王联合话锋一转，“但我们也要看到，现在的共和党基本上已经被‘特朗普化’了。建制派几乎没什么影响力，也没办法制约特朗普了。在国会里也是这样，前不久当选的众议院议长约翰逊完全就是特朗普那边的，能当选也是因为有特朗普的支持”。

民主党内同样也有自己的问题。葬礼上，拜登与未能接替他的副总统哈里斯坐在一排，但两人之间明显缺少问候和互动，引发了外界对他们关系的猜测。同样地，奥巴马对“自己人”哈里斯，也显得有些冷淡。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拜登退选多少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迫于以奥巴马和佩洛西为代表的民主党人的压力。拜登对她冷淡很正常，本来就是自己的副手。”王联合表示，“而哈里斯被‘赶鸭子上架’，除了比拜登年轻，民主党内或许更看重她能不能在全国范围赢得更多选票的能力。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哈里斯没能为‘建制派民主党’打开多少新局面，也没有显示出能担任总统的能力。”

更糟糕的是，这届美国大选，民主党不光输掉了总统的位子，国会两院也全被共和党控制，可以说是一场“溃败”。“接下来，民主党内部肯定会进行反思，并调整重组，但怎么做是个大问题。”王联合直言，目前来看，比起共和党内的人才济济，民主党内是比较萧条，没看到一些新锐力量的出现，“原本加州州长纽森名望蛮高的，但这次抢救山火的表现，绝对是减分的”。

今年加州大火，又显示了两党间的争斗。

作为民主党一大票仓的加州出事，特朗普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问责的好机会。他连发多条帖子，炮轰纽森政策失败，导致南加州“缺水”，应引咎辞职。他还给洛杉矶市市长巴斯和纽森贴上“冷漠、无能”的标签。

在特朗普的鼓吹下，有关民主党管理失败的言论在社交平台广泛传播，包括“加州政府为了保护一种鱼拒绝将北加州的水引入南加州”。

纽森随即对以上说法进行辟谣，指责特朗普传播虚假信息，“把山火政治化”。

也有评论指出，这场闹剧背后体现了美国驴象两党面对自然灾害的对立态度。

对包括拜登在内的民主党人而言，在“圣安娜风”的推动下，山火蔓延是“气候变化的证据”，而共和党人却称其为政治骗局。

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把拜登政府的气候政策称为“绿色新诈骗”，指认拜登没有把联邦资金用于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的救灾行动。

纽森则指出，在加州3300万英亩森林中，57%由美国联邦政府管理，40%由私人控制，仅有3%归州和当地政府机构，因此“森林管理不善历任总统特朗普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自美国建国以来，政治竞争一直是其所谓民主体制的核心特征之一。从18世纪末的联邦党人与反联邦党人的辩论，到20世纪初的进步运动，再到近年来两党之间的激烈对抗，竞争始终是美国政治舞台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竞争不仅体现在总统大选中，还贯穿于国会、州政府乃至地方政治层面。

“共和党的‘全面胜利’可以说只是一时一势，参众两院席位上都是微弱的优势。一党独大的格局不会就此固定下来。”王联合进一步指出，“两党之间吵归吵，但双方从来不是零和博弈，应该看到美国政治中竞争与合作之间的微妙平衡。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在国会为了通过某项法案，双方会不断修正、妥协，最终达到一个平衡点，形成折中的方案。民主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