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01日 星期三
千钧一发 作家书店的灯光 芦花 围巾 最后的留影 地球“绿宝石”的秘密
第15版:夜光杯 2020-12-21

最后的留影

戴旭东

27年前的国庆,单位派我随离休干部去曲阜、泰山旅游几天。临行前,我去找同学借了相机,回家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正给同事的孩子织毛衣。我随手将镜头对准了母亲,给她拍下了一张生活照。没有想到,这竟成了母亲在人世的最后留影。

那时,妹妹在部队当兵。母亲退休后,在家照料我和父亲的生活,三口人的日子顺心如意。不久,母亲接受学校的返聘,重新去给学校代课。一天傍晚,我在传达室拿到一封舅舅发自宁波老家的信,告知了外婆突发脑溢血去世的噩耗。母亲血压高,肠胃不好,得知噩耗极力控制着悲伤情绪,几乎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情。但第二天父亲告诉我,你母亲夜里睡不好觉,总是不停地翻身……

没有想到的是,外婆去世几个月后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母亲也跟外婆一样,突发脑溢血,不辞而别。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无助中,仿佛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

我时常想起童年随母亲所在的合肥九中,集体下放到阜南农村办学时的情景。那时,我们住在低矮的平房里,粮食短缺,而母亲却经常领着家境差的学生,来家里吃午饭。有一次,一位上海女知青寻短见,母亲闻讯后把她背回了家,把所剩无几的大米,煮成米饭给她吃,气得不懂事的我跑出了家门。

1971年,母亲返城后从合肥四中调到十七中,就一直担任班主任。对于调皮捣蛋的学生,母亲会在晚饭后,挨个去家访。班级工作有起色了,或是某某同学走正道了,母亲会在我们面前津津乐道。现在想起来,母亲连续被评为“合肥市先进工作者”,与她的敬业精神是分不开的。母亲的眼里没有好生和差生之分,她非常关注那些“破罐子破摔”的学生。有一个学痞的女生,被她脾气暴躁的父亲打断了腿,几天没来上学。母亲急得吃不下饭,连续几个晚上去家访,最终使得这位女生重又回到了教室。

我一直喊母亲为“老师”,是因为我在厂办小学读书时,工厂向母亲的学校借母亲去我们小学做英语老师。母亲受命后,上完自己学校的课,便马不停蹄地从农田抄近道赶到厂办学校上课,她也确实是我的老师。

母亲在六个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老大患病走了,她成了大姐。外公从上海船运公司辞职后,携家带口回到了老家,靠修锅补盆的钣金手艺维持全家人的生计。母亲辍学在家带着幼小的弟妹,直到13岁才重新念上书。母亲因成绩好连年跳级,后经亲戚介绍,去了上海女子中学就读,最终考上了安徽师范大学外语系。闲暇时,母亲总喜欢和我说她上大学时的事情。同寝室的一女同学,眼睛高度近视,行动多有不便,母亲就天天帮她打开水。一位家在巢县农村的男同学,没有棉衣过冬,母亲就拆了自己的毛线衣,织好,送给他。

母亲关心着我的成长,而我却疏忽了她的健康。母亲在世时我没有珍惜,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痛惜。夜深人静,我在记忆的漩涡里苦苦挣扎,难以忘却往事。母亲犯病的那天中午,没有午睡,还在忘情地为同事刚出生的孩子赶织毛线衣,丝毫没有想到她自己还是一位重度高血压病人。她想着早一天送给孩子礼物……

母亲辞别人生前的那张留影是我最后的纪念了。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