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代价

潘 真

和金山工匠的见面会上，姚芳就坐在我旁边。这个质朴的中年女子自我介绍说，在上海食品科技学校当老师，教数学和西点制作。

教数学和……西点制作？我也算认得一些教书先生的，哪见过所教学科如此跨界或不搭界的！

姚老师拿出手机，一帧帧翻给我看珍藏的照片。偏爱西点的我，眼里只有形制精巧、色泽诱人的巧克力、蛋糕、马卡龙……姚老师却提醒说：“看糖艺。”

糖艺？问了“度娘”才知道：糖艺是一门艺术，指用砂糖、葡萄糖或饴糖等，经配比、熬制、拉糖、吹糖等造型方法加工处理，制作出具有观赏性、可食性和艺术性的食品或食品装饰插件的加工工艺。在国际大型西点比赛中，糖艺属于规定动作，最能检验选手的西点功力和艺术修养。

姚芳原先教小学数学。早在1995年，24岁的她已是上海市最年轻的“园丁奖”获得者。从松江师范毕业后的十年间，她通过业余大专、本科函授，自我提升。随后是八年初中数学教师生涯，她带着成绩好的特色班，又惦着那些成绩差的学生，“我特别关注考不上高中的孩子今后的发展。”关注的具体方式是，她主动要求去了上海食品科技学校，直接到就业办（联系企业安排三年级学生顶岗实习）。与此同时，食品生物工艺专业多了个姚老师。好在，中师毕业时，她就是“缺什么教什么”的全科教师；再说，她从小就对西点感兴趣，还梦想过自己做个蛋糕给妈妈吃呢。她一边参加西点技师培训、考级，一边以兼课老师身份教起食品专业课。

正是在新的岗位上，姚芳第一次听说了“世界技能大赛”。那是最高层级的世界性职业技能赛事，每两年举办一次，被誉为“世界技能奥林匹克”。正赶上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学校决定参加上海市的选拔赛，刚考出西点技师证的她顶替休产假的同事上了阵。

每一个糖艺作品的制作，都是一次艺术创作。姚芳用软玻璃与不锈钢铁皮条结合制作新模具（替代传统的硅胶条），做出来的糖艺作品晶莹剔透。她尝试以巧克力的转印技法（替代传统的吹、塑），令小动物配件栩栩如生。她创新的两面双色糖花，精美细腻，为作品画龙点睛。

不知深浅的学生，多半是冲着美不胜收的成品来的；但见到熬制温度高达170°C的糖水，又难免胆怯。姚老师会温柔地问：“每天十几个小时你站得住么？”“被高温糖水、被铁皮条弄伤手指也不在乎？”有学生知难欲退时，姚老师又会严厉地说“不”……

学生小金含泪问：“老师，您觉得我这次做得怎样？”姚老师拉着她布满伤痕的手，鼻子一酸，“很棒！”

回忆起这一幕，姚芳欣慰不已，“小金只是众多学生的一个缩影，我很幸运，其他学生都和小金一样选择了坚持。

更为幸运的是，一名国家精准扶贫的云南学生在我的带教下，从零基础到突飞猛进，目前正代表上海参加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的全国选拔集训！”

有一天，被问到工匠精神，姚芳答不上来。她说，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满脑子都是如何从合格到优秀、从优秀到卓越。精神是什么？也许在她开心分享自己的创意时已经表达了。

人们惊艳于糖艺的甜美，姚芳却道出背后的艰辛：“我无法向大家展示我的双手，就像芭蕾舞演员无法展示双脚一样——它们都已忙碌到伤痕累累，可依然为了最初的匠心在翩翩起舞。”哦，诗一般凄美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