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十八涧的心情

梁永安

中午11点半到达杭州东站，专车如约而来，顺利坐上，前往西溪湿地。

司机是位三十八九岁的杭州本地人，对杭州很有感情。她说：“前些天清明长假，我开车过黄龙那边，忽然看见路边一对夫妻大声喊着叫车，根本叫不到。男的还背着个小男孩，已经昏过去了，发急症。女的跑到我车前拍窗玻璃，哭着说请我救命送到医院去。听口音是河南那边的，头一次来杭州。我一看情况紧急，让他们赶紧上来，加快速度跑。遇上一个红绿灯，闯过去要扣3分，还要罚款。正好路边有警察，我说车上有昏过去的小孩，我能不能闯红灯去医院？警察看了看，使劲挥手，让我快些开。”

“这警察真好！后来孩子怎么样？”

“送到医院后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两口子在后座放下100块钱，抱着孩子就往里跑。我抓着钱追他们，说我今天就是救人，不要这个钱，他们一把又塞给我，继续往医院里冲。”

听了好感动。

车开到西溪的宾馆，放下行装就出门，去龙井村走一走，喝杯新茶。宾馆附近有118路公交车，一上去傻了眼：手机上怎么也调不出支付宝乘车码。30岁左右的男司机侧着脸看过来，不断提示如何操作，可手机上还是显示“已经申请过虚拟卡，不能重复设置”。没带零钱，干脆投一张5元的纸币，省心省事。没想到司机笑笑说：“算了算了，你又不是不想刷手机付钱，可能是电子公交卡的程序设计有问题，别付了。”

想想也对，不过终究有些心虚，从来没有不买票乘公交。坐下来以后不停折腾手机，想把问题找出来。不知不觉到了浙江大学附中，这里要转车，又上了87路。只好又掏出那张5元纸币，刚要投入票箱，司机挥挥手，说算了算了，下次身上准备点儿零钱。心里暖洋洋的，钱不是重点，暖心的是杭州公交司机的与人为善。

在87路车上坐定，望着去龙井的山坡路，草木菁菁，茶树行行。突然想到：去年来西湖，好像用另外一个手机申请过杭州电子公交卡，怪不得现在用这个手机申请不了。顿时浑身都是惭愧。正想着，公交车已经开到龙井，快步走到票箱前，要把5元纸币丢进去，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白坐两趟公交车。司机急忙拦住，笑着说“不用了不用了”。不好意思向他解释为什么，只是坚决把钱放进钱箱，还对他谢了又谢。乘客们都笑起来。

就这么暖洋洋地到了龙井，直接先到老章家，喝着新茶拉家常。采茶季的最后一天，老章夫妻和女儿女婿都在。说起今春的龙井茶，老章女儿说产量低，主要是偏冷，茶叶长不开。采茶要雇江西来的女工，一天工钱150元，还包吃包住。一个人一天大约采5斤鲜茶叶，炒制出来只有1斤成品茶，大约卖三四百元，算上一年的成本，几乎不赚钱。茶农也不容易啊！我说，明年我带新研究生来采茶，让她们体会一下茶乡的生活。老章连连摇头，说这不行，现在的年轻人吃不起这个苦，从太阳出到太阳落，很难坚持。离开老章家，沿着九溪十八涧走了个来回。最近没下雨，溪水不多，但心情与以往一样，山高水长滋味百般。这条山里路走过多少次！雪天、雨天、雾天、晴天，春夏秋冬都经过。年年岁岁，山林都长满了眼睛，互相漾着笑容。走在这条路上，时间是心里的溪流，每一块石头都是记忆。

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声响，回头看，竟然是一个快递。前面正好是一道溪水，水下是大块大块的石头，他怎么过去呢？果然，他骑着车被卡在了水中间，动弹不得。匆忙上去，使劲帮他推车。他回头苦笑，说第一次走这条道，不知道这么难走。我说这就不是摩托车走的路，既然来了也退不回去，还是尽量向前走吧。他下了车，两人一起左推右拉，好不容易过了水。他连声感谢，又骑着走了。我大声说前面还有十来道水，不行就等着我。

看他远去，有些感慨：生活就是这样，已经出发了，就得咬着牙向前走。向前要吃不少苦，但终究有股劲头，一后退，人生的精神就全没了。不是前路选自己，而是自己选前路，两者看上去差不多，本质上差远了。生命的重量，有时就在这有意无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