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2日 星期二
冰雪大草原(中国画) “平天下在治其国”(四) 冬忆搓澡 2008年的一次饭局 格言励志 飘荡在高郎桥的记忆
第15版:夜光杯 2019-12-28

冬忆搓澡

孙 博

离开上海快30年了,梦中念念不忘的并非大闸蟹,也不是腌笃鲜,而是公共浴室的搓澡。

每次回到黄浦江畔,不管是什么季节,搓澡成了我首日必不可少的“功课”。似乎只有进行了这个特殊的“洗尘”仪式,全身污垢、角质去除,皮肤干净了,心里才踏实,也算真正回到了故乡的怀抱。我想,这一切与我的童年生活有关。心理学研究早已揭示,成年后的不少生活习惯,可以从孩提的记忆中找到蛛丝马迹。

很小的时候,家住弄堂平房,家里根本没有浴室。夏天顽皮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穿条短裤,用塑料桶盛满凉水,拎到门口的下水道旁边。先用毛巾沾水湿身,打上肥皂,再搓几把,举起木桶将水从头上倒下,那真叫一个爽!春秋两季,每周一次在家里的大木桶内洗澡。先要烧不少开水,工序较为复杂。洗澡时担心水溢出,蹑手蹑脚的。

好像是刚上小学的冬天开始,父亲几乎每个周末会带我去浴室洗澡,那也许是我喜欢冬天的唯一理由了。依稀记得,第一次跟着父亲进入浴室时的尴尬。步入澡堂,瞬间见到那么多人赤身裸体,幼小的心灵还真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后退缩了几步。父亲一回头,边拉起我的手边说别怕,大家长得都一样。之后再去,我也习以为常了。那时,父亲每次都会替我擦后背。每个月有一次,等我洗完澡后父亲会先叫我到外面去休息,他要请扬州师傅搓澡,而小孩不可以在高温的澡堂内久留。父亲每次搓澡出来后,满面红光,总爱说“真惬意”。然后喝上几口茶,在躺椅上眯一会儿。有一次,我忍不住问父亲,我什么时候可以搓澡,他说要等我长大成人。

后来家里有了浴室,冬天我依然会跟着父亲去澡堂。记得我刚上大学的那个冬天,年近六旬的父亲带我去洗澡,他没有给我擦后背,而是请扬州师傅给我搓澡,颇有几分“成人礼”之势。中年师傅手轻劲匀、手体兼顾,讲究轻重、面面俱到。搓完澡之后,我的疲劳顿消,精神振奋。原来,搓澡是如此神奇,难怪父亲钟情了大半辈子。在躺椅上休息之际,我询问父亲为何扬州师傅水平高超。他说其中有不少故事,中国的搓澡技艺分南北两派,南派以扬州的细腻见长,鼎盛于明清时期。相传乾隆帝微服访江南,驾浴扬州,得享搓技,曾题“扬州搓背,天下一绝”。

自从那次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带我去洗澡,大概他认为我可以单飞了。我毕业留校后,在学校住了好几年。尽管校内有公共浴室,但没有搓澡。一个冬季下来,我会去外面的浴室好几次,为的就是过一把搓澡的瘾。

1990年秋,我离开了黄浦江畔。在多伦多,好不容易寻觅到一家会所,内有浴池,也可泡澡,但就是没有搓澡服务。去国六年后,我首次回上海省亲,当晚就迫不及待地去浴室。那时,父亲已到“过七望八”之年,也是我第一次带着他老人家去洗澡,往日都是哥哥陪伴他去。那天,我和父亲都搓了澡,过足了瘾。

近年,我频繁穿梭于中加两地,每次都在上海尽情体验搓澡。美中不足的是,年近百岁的父亲已入住护理院,不能再与我一起享受搓澡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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