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寂之味

吕晓涢

从书架间走过，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可能就不愿意离开了，要将书一本一本地翻下去，那么多书得翻多久呢，余生肯定是翻不完的，给我几辈子恐怕都翻不完。

索性不翻，置身事外地看看就好。

书架是一个巨大的方阵，纵横几十米，看上去不知有多深广，好像没有尽头。它又是一个静默的方阵，没有一点声音，仿佛身处世界之外。我想说话。话到嘴边化为一道气声，轻轻吐出，还是显得如此响亮，像喊出来的，吓人一跳。索性闭嘴。所有的感想，都留待出去再说。

无数书籍，沉浸在它们自己发散的香味中。香得醇厚绵长。

想起我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少年读了几本马列，就相约去图书馆进行探讨，刚刚吐出一句自以为深刻的话来，就被自己声音的洪亮惊到了。立刻噤声，明白这里不是讨论的地方。这里只能默默地看，不许哪怕小声地说。那个时代是个谁声音大谁就为王的时代，但惟有立满书架的图书馆不能高声语，甚至不能悄声语。书架在世界之外，也在时代之外，永远恪守自己的规则，谁都不能逾矩。一生立志于打破规矩标新立异另搞一套之辈也不能。

不能出声，但可以眉目传情，因此书架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故事。

现在没有故事了。

现在书架之间几乎无人。清寂之地，清到透底，寂到穷绝，可能被人遗弃吗？

我想是不可能的。

书的内容可以变成一块小小硬盘，书的香味却是只有捧起书来才能闻到，我们哪里离得开书香。

书香注定是一种清寂之味，只被寂寞的灵魂悄悄喜欢。

只要有人喜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