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6日 星期一
白粥 这里是上海 歧视 塘北村抗疫记 气味对抗 麦地意象
第22版:夜光杯 2020-03-17

麦地意象

成向阳

春雪落在麦垄里,也落在你望向远方的眉目间。

雪片密集,比想象中更快,纷纷之白,猛然笼住这一片广大的麦地。

近处的麦垄,因第一阵薄雪的反衬实现了锐化,而从第三根竖立在麦地中的电线杆开始,视线在眺望中出现模糊,杆顶延向田地尽头的电线忽然间就看不见了。

一只喜鹊跳起来,撕开雾蒙蒙的天空,沉默着飞向雪幕之后一个隐秘的鸟巢。

山峦,原树,瞬间都被遮蔽,你的视线没有去处,白茫茫的一场梦幻就在此刻,就在你的眉目之间、鼻息之下的这片麦地之中——

多大的梦之集市啊,十万个麦苗的梦在此处交汇。

这是早春,二月尾,南太行山麓,一场雪从前一天的夜里开始悄悄露头,在早晨迅速融化,又在午后重新集聚,带着簌簌的响动落到了村边的麦地里。

村边一大片麦地,从断流的河滩上沿着垒高的河岸一直延展到了远处的山岭下。

岭下有个带两根大烟囱的小工厂,二十年前造着活性炭,如今造着钢化玻璃。除了偶尔从远处看见烟囱送出淡淡黄烟,我并不清楚那些陈旧的厂房里发生着什么。只是工厂里有南方人养着的一群肥鹅,时常发出响动,隔着一片麦地,远远就可以听见。

那些鹅我其实也并没有见过,但从每天早晨与黄昏时它们惊人的合唱声来判断,它们一定有着拳击家的体魄与女高音歌手的胸腔。一阵阵鹅叫声里,有个年轻的妇人,偶尔会从紧闭的铁门里走出来,站到摄像头下警觉地四处看看,再把铁门关起。我想,那些惊动了一整片麦地的鹅们,一定都是她来喂食的。

下午时分从家里走出去,慢慢沿着一条长长的水泥路看河岸上广大绵延的麦地,是我困守村庄以来养成的一个新习惯。我在麦地里跟着喜鹊的翅膀走啊走啊,和地里的麦子一起呼吸着,静默着,思索着,不觉就走到了那个工厂门前,站下静听一阵铁门里高昂而凄厉的鹅叫,再一路爬到山上去。

那些背后惊叫着的鹅啊,像是正被人用鞭子驱赶,拉着一整车石头在爬山,吃不住痛时,就心呀肝呀喊起来,喊个没完。

鹅叫声终于听不见的时候,眼前就是满满的梯田了。

梯田带着雪,由山顶一层一层落到沟底,再从沟底一层层升了上去,像母亲刚刚蒸出来的花卷馍馍,让我觉得亲切,好看,心里饱足。

梯田里也尽是麦子,亲切,好看,让人心里格外饱足。

这些梯田,都是我爷爷那一辈人一小片一小片从山石里抠出来的。他们聚住泥土,再用石塄垒稳,就都种上了麦子。他们那辈人有多爱粮食啊,一年两季,都要提一把镰刀,上山去割净石塄缝里蹿出的灌木与大草,给塄下的两垄麦子争夺一分光阴。

麦子入土焐过一冬,二月雨水一灌便是春日青青的麦田了。童稚少年时,人活在村里,举目尽是麦地,心里反倒是没有麦地,只觉得每年夏天割麦打麦晒麦苦。而如今带着中年的身体从外面回来,看二月的麦地,只觉得哪里哪里都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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