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在武汉

左起：曾散、本文作者、李春雷、纪红建

医护人员为自己加油

风雪中转运物资

医护人员和出院患者相互鞠躬告别

◆李朝全

2020年2月下旬至3月底，受中国作家协会的委派，知名报告文学作家李春雷、纪红建、曾散和我组成了一支战疫报告文学作家小分队，深入全国新冠肺炎疫情的“震中”湖北省武汉市，在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开展了为期一个多月的采访创作活动。

“大连”要回家了

2020年3月11日，星期三，武汉，晴，抵汉第15天

3月11日零时，央视新闻播出了对误入武汉无奈到医院当了清洁工的大连志愿者小蒋的一个专访。小蒋回忆了进入病房的第一天。他非常紧张害怕，不停地向护士请教。好心的护士姐姐告诉他：不要怕，只要做好消毒就可以保证没有事。经过医生的心理辅导和护士的鼓励帮助，小蒋告诉我，他慢慢变得不那么畏惧了。他开始和患者有说有笑。26日，他照护的一个女患者治愈出院，心态也变得更加放松。再后来，他就在自己的衣服上写上“大连志愿者”。他照护的一些患者看到他衣服上写着“大连”，就对他说：你那么远的人，还跑到我们武汉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支援我们，真是感谢！小蒋也慢慢地看到了自己工作的价值和意义。护士姐姐们了解了他的奇幻经历后，都说他是演了一场武汉漂流神剧。

3月11日上午，大连援鄂医疗队刘医生开车到医院来找到小蒋。刘医生和武汉市第一医院沟通协调，决定让小蒋离开医院。11日上午，医院给他做了CT检测，正常，下午再做一个核酸检测，一切正常，小蒋经过隔离就可以离开医院。有位护士说：我们还没离开，你怎么就离开了呢？小蒋说：我到南京去找你们。护士回答：到马林广场等着哦。

祝愿他一路平安！

百善孝为先

2020年3月13日，星期五，武汉，晴，抵汉第17天

从她的朋友圈上，看到那个微博名叫“阿念2020年很幸运”的女孩康复出院的消息，真心替她感到高兴。为了救外婆，2月17日她特意从救治轻症患者的方舱医院转入火神山医院去陪护外婆。天不慈怜，她的外婆还是于3月6日撒手人寰。百善孝为先，这样一个懂得孝敬长辈的小女孩，祝愿她平安快乐！

昨天帮助春雷查询到了武汉女孩李蓓的电话。在网上搜索不到，后来又在微信里搜索，居然还能找到当初她发出的求救信，上面有手机号。2月2日，她的求救信发出后，有关方面伸出了援手，2月4日，李蓓的父亲住进了医院，母亲和她自己也先后住进了院。不幸的是，她的父亲于2月10日病逝。为了让母亲安心治病，她每天都要登录父亲的微信号向母亲报平安。如今，她的母亲已康复出院，李蓓也将病愈回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怎么告诉她父亲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春雷说自己要写一部书，名字就叫《蓓蓓的武汉》，将来还要改编成电影。

他太敬业了

2020年3月15日，星期日，武汉，晴，抵汉第19天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中午在酒店院子里散步，穿着毛衣晒太阳居然都微微出汗了。

今天和出版社朋友谈及尹社长得病的事，我这才了解到：他是1月20日携家人去山西长治探亲，没想到22日就犯病，然后，其岳父、小姨子和儿子都被感染了，唯独妻子没事。让大家特别感慨的是，一康复，尹社长便打电话给各位同事布置工作，也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有无合适的战疫题材作品可以推荐。要知道，他可是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回来的啊，不能不说他太敬业了！——或许，正是这种对于事业和工作的执着热爱，支撑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与病魔搏斗的时期。

为历史留影

2020年3月16日，星期一，武汉，晴转小雨，抵汉第20天

今天《文艺报》在第2版整版发表了我的武汉日记《逆行记》上半篇，许多朋友看到了纷纷来信来电问候，都非常关心我们在抗疫前线的状况，都替我们担心。其实，有时候“震中”反而是最平静的，就像火焰中心的温度反而不是最炽热的一样。

吃完晚饭和《光明日报》的朋友聊天，有一位摄影记者他已经给将近1000名医护人员拍了照片，包括江苏医疗队300名，浙江，上海，陕西和北京的协和医院、中日医院等医护人员。全国各地援鄂医护人员总数42000多名，按照宣传组的要求，要给每一位医护人员都拍照留念，而摄影记者一共40余位，平均每人就得拍摄1000多名。将来，这些影像可以作为一种国家记忆和历史档案。

90后挑重担

2020年3月21日，星期六，武汉，多云转大雨，晚上响惊雷，抵汉第25天

曾散和纪红建很勤奋，一直在外面采访医护人员、社区工作者、清洁工。今天下午，红建去同济医院采访了清洁工。他要写一部全面反映大战疫的长篇报告文学，已经采访了许多警察、医院，现还需要做补充采访。

曾散晚上回来说，下午去采访一位1991年出生的女孩，在社区担任支部副书记，因社区一把手、三把手都确诊或疑似了，仅剩下她一人带着几个人管理着一个1.8万人的社区。她平生第一次守着一个脑梗死亡的老人度过了几个小时，数次目睹死亡，还遇到了一些不讲理的人。后来，担心她患上忧郁症，特地派人来接替她的工作，并强迫她休养十二天。现在，她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这还是一个90后的女孩，这样的事不要说她没经历过，就是绝大多数的人此生也都没有经历过，她却一下子就被推到了最前台，挑起了最重的担子！

谁都不易，那些负重前行，那些雪地抱薪，那些深夜提灯的人尤为不易。希望大家彼此多些体谅多些理解，希望社会人心多一些温暖、善良、爱和美好。

可爱的女医护人员

2020年3月23日，星期一，武汉，晴，抵汉第27天

看到昨天徐州援鄂医疗队离汉时的告别场面，感觉很温馨。当武汉交警集体立正向医疗队敬礼时，徐州的女护士们突然冲了出来，大声问：有没有未婚的，我能带走一个吗？是啊，一个个警察都年轻英俊，身材挺拔，难怪会引得来自千里之外的女神青睐。

由此想起曾散前些天去采访过的田芳芳。2月25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正在武汉支援方舱医院的湖南护士田芳芳用一张白纸写下了自己的心愿：“希望疫情结束后国家给我分配一个男朋友。”当记者问起她为何做出这样的表白时，这个直爽的湘妹子回答：“我有个同事，她在衣服上写了一个‘我要找个男朋友’，我就说我也写一个。”

据了解，田芳芳第一个报名支援武汉，因为家人的支持。“当年我爸爸参加了抗击非典工作，从经验来看，只要防护做到位了，注意一下院感，基本上问题不大。”

田芳芳的求爱表白发出后，许许多多的警察、军人、快递小哥都纷纷响应，愿意做她的男朋友，等待她的选择。

昨日，广东医疗队员返回广州，下飞机时一群女医护人员如同小鸟一般飞向迎接自己的同事，人道是，就像听到下课铃响冲出教室的孩子们。她们实在是太可爱了！

谁都不容易

2020年3月25日，星期三，武汉，多云转雷阵雨，抵汉第29天

每天早晨，人还在睡梦中，总能听见窗外的鸟鸣啁啾，布谷声声。武汉的早晨是宁静的，没有喧哗，没有嘈杂，世界安好。水神客舍院子里的灌木新发的嫩芽一点点地从嫩黄、淡紫到变绿，那棵茶花一朵朵红艳艳地绽放。

今天开始，武汉的公交车恢复了。湖北三座机场航班恢复，武汉以外的城市列车客运恢复。生活秩序正在回归，人们的生活或许也将逐步恢复正常。

前天在京心相助微信公号上登记了我个人的返京信息，今天一早就接到了赵家楼社区工作人员的电话，详细询问返京信息，提醒我及时告知并做好返京隔离。

湖北作家普玄发来微信告知，在老家襄阳的母亲不慎摔倒骨折，他必须赶回去照料。父亲去年骨折，才刚能下床行走。如今母亲又骨折了，他希望通过单位协调设法拿到一张离汉通行证。然而最终还是没法如愿，只好安排姐姐帮助照料父母。

普玄儿子患有自闭症，不得不交给亲人帮助照看。而此次武汉一线抗疫采访，他积极参战。离汉通道关闭前他家里来了多位亲戚，12口人挤住在一起，他和女儿不得不搬到外面另一套小书房里去住。如果他还要赶回老家去照料父母，那么女儿又该交给谁照看呢？

跟普玄相比，一下子感觉自己家里的那些困难简直都不叫个事儿。

春雷声声

2020年3月27日，星期五，武汉，中雨转小雨，抵汉第31天；北京，晴，冷

一早起来去前台结账。住了整整30天，食宿费正好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由此想到那些滞留武汉的人确实是不堪重负。生活在大城市里，普通老百姓最不易。

湖北作协文坤斗书记和李修文主席专程来送行。大家一一合影，依依惜别。三位兄弟还要继续留守。这两天，春雷声声，春雷也“爆发”了，陆续交了多篇稿子，他说已连续五天没吃午饭，一气呵成，完成了13篇稿子。我让他一定注意休息，不能太拼。看来，他是找到感觉停不下来了！

到武汉来的各位作家皆有收获，这是令人欣慰的事。

真正的英雄是人民

2020年3月28日，星期六，北京，晴

回到北京第一天。6点天就亮了，碧空万里，阳光明媚，心情愉快。

昨日中午吃过午饭，司机黄师傅把我和《中国青年报》的记者小谢送到光明万丽酒店，湖北省委宣传部在这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送行仪式。宣传部负责人对临行的记者表达感谢，称赞大家都是英雄，都是战士。

在返京列车上，列车员找我们每个人签名留念，由衷地说：你们都是英雄啊！

回首在武汉的一个多月，也有许多朋友称赞我们四位赴汉采访创作的作家是英雄。

我不是英雄。到武汉去，我只是去完成自己的一项工作。我对武汉的朋友说，我们只是路过，而你们是驻扎；我们是过客，而你们是住户。因此，谁是英雄一目了然。真正的英雄是人民，是千千万万在这场疫情防控斗争中作出牺牲和贡献的普通人。42000多名支援湖北和武汉的医护人员，他们是英雄，他们是战士。从疫情萌芽开始，至今还坚守在战斗一线的湖北和武汉的十几万名医护人员，他们更是此次战疫的中流砥柱，更是英雄。

黄师傅把我们送到了武汉站，进站时，收到了一张特殊的纪念车票。正面印着：贵宾号WHZ2020-03091，武汉站-凯旋号-美丽家乡，抗疫胜利日开。车票背面用红色字体印着：援鄂抗疫高铁纪念卡，您用无畏，书写诗篇……

在离汉前，宣传组同志通知我们上车后补票。车到了郑州，一名乘务员过来，我后面坐的女孩对她说要补票。我也赶紧说：我也要。乘务员马上用对讲机报告。过了一会儿，售票员来了，她对我们说：你们手里都有一张车站给的纪念票，凭这个就可以乘车，你们就不用买票。——敢情，就因为我们是从武汉战场返回的，铁路公司就都给我们免了票！这，是我从未享受过的一种优待！

这次，我们12-14车总共三个车厢一百多号人，都免了票。

经过4小时19分钟的旅行，我们乘坐的G66次准时抵达北京西站。又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行驶，我们进入集中隔离点房山区天湖会议中心。要求14天内不准出门，4月10日解除隔离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晚上，接到宣传组同志通知，在我们中国作协赴汉采访创作小分队的工作汇报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中央指导组组长孙春兰批示：向战地记者、作家们致敬！

留汉的三位作家兄弟已确定于31日分别随同河北和湖南援鄂医疗队乘机或高铁返回。

祝愿战友们一路平安，此生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