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成”池水终觉浅

西 坡

上班时途经民立中学游泳馆，从窗口逸出一股消毒药水气味和嗡嗡的说话回声，总要让我想起距离“民立”几百米远的地方，曾有一座极其出名的游泳池——新成游泳池。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在上海，最大且由中国人筹建的公共游泳池，恐怕要数新成游泳池了。

新成游泳池，原名大陆游泳场；1938年7月10日开业；位于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580号，近成都北路；泳池为50×20米标准比赛池，东西各有一个半圆形的儿童嬉水池，俯瞰像把钥匙；面积为1200平方米；池东面为混凝土看台，可容纳400余人；游泳池南侧主楼是娱乐区，设有舞厅、酒吧间等；由著名设计师杨锡镠设计（他还设计了百乐门舞厅）；为公共租界巡捕房刑事督察长、具有黑社会背景的“海上大亨”陆连奎创办。

大陆游泳场开张前后，在报纸上大登广告，其中有些“官宣”是接近事实的，比如，“建筑雄伟震撼整个上海，设备富丽压倒远东一切”“池壁装有最新灯光设备，晚间观之宛入水晶宫里”“附设：大花园钓鱼池中西餐部冷饮部照相”“看台上设有摩登椅台进餐，纳凉宛如置身海滨别有天地”等；有些“官宣”则纯属虚张声势，比如，“全场看台可容万人”“池水清洁，可充饮料——全系蒸馏水涓滴而成”“占地十余亩，雄视全世界”等。

开张那天，大陆游泳场请来戏曲界的名流如芙蓉草、张君秋、叶盛兰、蒋月泉、严雪亭、筱文滨、石筱英等，从中午到晚上，轮番上阵演艺，赚足人气。

大陆游泳场成了时尚之地，明星如刘琼、王人美等都来游泳；童月娟还专门以大陆游泳场为背景拍了一套泳装照片……

真是乐极生悲。8月18日，陆连奎就在“中央大旅社”门口被刺身亡。为此，大陆游泳场停业一天。坊间对这起命案一直猜测不断。有传闻称，陆连奎主使绑架上海滩最大的流氓以勒索赎金，于是被黑帮大佬遣杀手“做掉”了，纯属“黑吃黑”。

在经营了十年之后，1949年5月，大陆游泳场由驻沪公安部队接管；1952年移交给市教育局管理，改名为新成游泳池，于当年7月1日对外开放，陈毅市长出席了开幕剪彩。

那么，为什么要取“新成”的名字呢？因大陆游泳场所在的区位，属于当时的新成区管辖。

我读的小学，离新成游泳池不过两三百米，进入夏天，我们的体育课只有一个项目——游泳，对口就是新成游泳池。

当时，小孩子学游泳很讲程序——先在家用面盆学闷水；再去新成娃娃池(儿童嬉水池)学（双脚）打水；然后由浅水区，渐渐地向中水区、深水区进发。

所谓深水区，其实并不深，深3米多，所以游泳者无法像在“上海跳水池”（现上交音乐厅所在地）那样做高台跳水动作，偏偏有人本事还没学好就急着模仿，却又怕一头撞到池底，一抖豁，技术走形，结果水花四溅，吃了一个“大板”（身体与水面平行接触），皮肤像被澡堂里的搓背师傅弄过，一片通红。

要想在同窗面前显摆自己的水性和技术，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丢下一枚硬币到深水区，然后你潜到池底将它摸起，完璧归赵，这才叫牛，他才彻底服帖。

无法想象，从前游泳池的管理实际上非常严格，要想取得一张游泳卡，一定要通过红眼睛（沙眼）、油耳朵（中耳炎）和脚癣的仔细检查；每次游完泳，出口处照例有工作人员帮你滴眼药水“消毒”。

新成游泳池很少进行赛事，一旦安排，则一票难求。小孩子当然没有机会进到内场，无奈之下，我们就趴在家住与“新成”一墙之隔的静安新村的同学家窗口或爬到靠近“新成”的修德新村三楼屋顶上观看，可谓无知者无畏！

1956年后，有关部门将“新成”主楼二楼辟为乒乓球房。我记得这个空间可以安放6-8个桌子。我们都是那里的常客，因为我所就读的小学，以乒乓球水平高而小有名气，在这里训练，似乎名正言顺。

五十多年前，上海的体育设施是不够完备的。说来奇怪，新成游泳池周边不超过一千米，竟有多座游泳池：“新成”正南，润康村内（现上海棋院处），曾经是上海体委下属的竞技指导科，里面其实有座温水游泳池；“新成”往东，体育大厦里面配备一座温水游泳池，毛泽东去游过泳；“新成”朝西，江宁路南京路口，也是一座游泳池，俗称“小新成”；“新成”向北，现上海市政协区域，原本还存在过一座游泳池。

“新成”池水终觉浅。1993年后，新成游泳池停业，不久，其所在地被南证大厦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