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天黑得很慢

董建善

我对咖啡虽是很爱，但其实并不像以前上海“老克勒”那么精到——他们对咖啡、环境、氛围乃至杯具的挑剔才有品位呢！记得上海世博会前夕，中央电视台要拍一部上海风貌的宣传片，其中有两位上海“老克勒”的角色，他们就找到黄浦区宣传部问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宣传部找到我，说我对老城厢熟悉。我第一反应就是龙门邨吴老伯、冯老太两位，我和他们接触得多，深深感受到他们居家、社交、仪态、品位都是精致到骨髓里的。虽然都是85岁朝上的老人，但风度不逊当年，吴老伯“头势”煞挺，喜欢雪茄和“司迪克”，冯老太身材娇小，喜欢旗袍和跳交谊舞。导演来看了以后，二话没说就拍了板。拍摄的地点是在和平饭店的咖啡厅，在那著名的老年爵士乐队伴奏下，两位老人或啜着咖啡聊天，或伴着音乐起舞，而我也在后面陪座，露了半个小脸。导演丝毫不马虎，一切都还原了当年的景物。我是第一次用这么精美的器具喝这么顶级的咖啡，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据说该片后来在美国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播放，老上海的底蕴风华毕露。

我这一代是伴着新中国的欢乐与艰辛长大的，幸好赶上了改革开放，才享受到了以前不曾享受过的东西，比如咖啡和咖啡馆。

于是我踏进了咖啡的氤氲之中，不研究、不苛求，但热衷，在单位供职时负责建职工之家，第一就是买胶囊咖啡机，然后才是音响电视等娱乐设备；每每单独或携妻外出，先要看那里有没有咖啡馆，如有，才像是找到娘家的感觉。

小女去澳洲留学，我去过几次，远离故乡，语言隔阂，处处不便，唯有喝咖啡最无障碍。咖啡的名字国际通用，比如我喜欢喝的摩卡，在澳洲也叫摩卡，于是我在那儿随处可见的露天卡吧里，找个舒适的位置，掏出4元澳币，冲白皮棕发的侍应喊一声“摩卡”，不一会，一杯香气扑鼻的咖啡放在了你桌上。

与咖啡比肩，其实中国的茶饮也是一流的，如今高档场所里的高档茶馆也很多了，一扫过去嘈杂无序、还有“脚跷黄天保”的景象，静雅得很，就是价格不菲，动辄上百元，倒没有咖啡馆的亲民了。

现如今，咖啡馆倒实在比茶馆兴旺与时髦了许多，文艺范的、小清新范的、老爷叔范的、骨灰级范的，层出不穷。而我呢，更喜欢独自一人，挑个没人的角落坐在那里发呆，在咖啡的香气中任思绪漫无边际地飘去，那感觉真是惬意。

我渐渐地往人生美丽年轮的巅峰走去，也有更多的时间来享受美景了，虽然酽香的咖啡恐怕不能多喝，但并不影响我去坐咖啡馆。坐在那里，看人、看物、看书、看事、看世态万象。坐在这里，阳光很美，空气很香，天也黑得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