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强
蟋蟀的鸣声脆脆的、嫩嫩的。此刻,从田间到小巷,从草丛到树林,哪怕在石头缝里,都有它们的美妙歌声。
《诗经》引人入胜地说:“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古人如此细致地观察,或许不光是雅性驱使,明人吕毖在《明朝小史》中记载:“帝酷好促织之戏,遣取之江南,其价腾贵”。宫中好蟋蟀,民间自然风起云涌。由此,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拍摄的动画片《济公斗蟋蟀》轰动一时,凡观看者,无不叹服济公的神奇,一只小小的蟋蟀,不仅斗败了公鸡,还让丞相府的公子命丧黄泉。影片里连蟋蟀的翅膀、触须都描画得栩栩如生,斗蟋蟀的场景更是拍摄得淋漓尽致,令人叫绝。这部动画片之所以轰动,与当年斗蟋蟀风气之盛也有很大关系。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无法想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会有很多人为一只小小的蟋蟀吃饭不香、睡觉不甜。那时,在我们弄堂里,也有很多中小学生极度入迷,其中声震周边十多条弄堂、擅长斗蟋蟀的邻居阿新是我们这些爱好者的偶像。他很瘦,约一米八的个子,站着像电线杆,即使蹲着,也比围着看他斗蟋蟀的人高出一截。阿新懂蟋蟀语言,母亲叫他吃饭,经常连叫几次,都听不见,蟋蟀一叫肚子饿了,阿新必全神贯注喂之。阿新父亲传给他养蟋蟀的和尚盆、冠军盆、龙盆、天落盖,就像三十多座宫殿,每年至少有三十多只从各处觅得的“冠军”住在里面。他的蟋蟀横扫周围所有弄堂,那时喜欢蟋蟀的都把阿新挂嘴上,言必称:阿新怎样怎样。每当斗蟋蟀时,阿新总把头高高仰起,很有一副“君临天下”的腔调。我们这幢楼的几个小孩联合起来,开过几次“研讨会”,想打败阿新。之后,有的躲在暗中观望,有的分析敌情,有的集资寻觅好虫,却仍屡战屡败。有一年,我们在人民广场买到一只硕大的青虫,虽不怎么敏捷,但斗丝细直,墨蓝玉项,品相斗口极为可观。它被精心豢养了一个多月后,又一次向阿新的冠军发出了挑战。为避免场面过于火爆,这次交战是在阿新家晒台上进行的,整整三十多回合,阿新的“冠军”爪花被咬断,我们青虫的斗丝折了,但终于赢得了这场战斗。那天,阿新的脸像涂上了秋霜。
“秋蛩声尚在,切切起苍苔。”那些年,白露一过,蟋蟀老结了,弄堂里几乎所有小孩都会参与斗蟋蟀。而现在,除偶尔逛逛蟋蟀市场,或许只能在旷野里干裂的土堆旁、绿色的草丛中,倾听蟋蟀的琴声,以过一把瘾。此刻,在郊野抬头仰望蔚蓝的晴空,四面的鸣叫像从晴空折射而来,低头看小河边灌木和昨日硕果累累的桃园,都成了回荡琴声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