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鸡店里的女孩

张持坚

新家安顿好后，第一次走进附近的菜场，想买只老母鸡炖汤喝。依着菜场的北墙，有一溜门市，其中有两间专门卖鸡，门面分别写有杭州竹林鸡和苏北草鸡的字样。往里再走几步，还有几处卖鸡的摊位。初来乍到，不领市面，不知选购哪家的好。

经过卖苏北草鸡门面的时候，很偶然瞥见门口玻璃冷柜后面的一角，一个小女孩坐在一张摆放着书包和课本的小桌子前埋头做作业，戴着红领巾，左胳膊上别着中队长标志“二条杠”。这使我停下脚步。那间门市也就五六个平方米，冷柜、一张操作台、一个水池及供操作者走动的过道占去不少空间，余下的地儿不多。如此拥挤、嘈杂，小女孩能安心做功课吗？菜场不大，但也“五脏俱全”，卖菜、卖肉、卖鱼虾、卖水果、卖切面和馄饨皮子、卖熟食以及小修小补的摊位等一家挨着一家，不宽畅的过道里各色人等你来我往，熙熙攘攘，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嚷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站在操作台前三十来岁的女子是小女孩的母亲吧？她不时招呼来买鸡的顾客，把过好秤的鸡摆到操作台上，用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将其分割成若干块，装进塑料袋，再拧开水龙头洗干净手，把袋子递到顾客手里，说着“再见，欢迎再来”的话……令我惊讶的是，这些声音一刻不停，小女孩竟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埋头写啊写！

我不再思忖，立时决定：就买这家的鸡！因女孩的表现，我信得过这户人家，信得过她的母亲，也信得过摆在冷柜里的鸡。我向女店主走去。略瘦的她迎了上来，和声细语地问“买鸡吗？”我说是。“怎么吃？”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我即回“炖汤“。她微笑着朝我把着的童车里的小孩点点头，打开了冷藏柜，拿出一只鸡说：“这款合适炖汤吃。”她用了“款“这个字，也是我没想到的，感到新鲜，也觉得有“雅”的气息，以前买鸡没听卖家说过这个字。于是，舒坦地拎着鸡回家炖了，那味道确实鲜香。

然而，比这滋味更令我回味的，还是小女孩在那样的环境里做作业的“专注“，这是不容易的，很可贵的！若换我这个舞文弄墨的六十多岁的人恐难做到吧？可以想见，她坐在那里做作业的时候，心是宁静的，身心都沉浸在了那一方小小的学习天地里，在尽情地享受着其间的美好和充实，在细细地品味着知识给予自己的甜美和滋润。

如今的社会生活容易分散人注意力的因素太多了，如手机、网络、各种游戏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视频等。这些科技产品在利于社会的同时，其副作用也不容忽视，它们在争夺人们的眼球，尤其是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对它们很难有抗拒力，有些便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学生之间的差距很大程度上是由专心与否拉开的。上课能专心听老师讲，课后能专心做作业，学习上一般不会有大的问题，而且养成这个好习惯会终身受益。思索着这些，小女孩的形象更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此后，我成了苏北草鸡店的常客。

熟了，女主人告诉我，之所以下决心从苏北来上海打拼，就是想让孩子有个比乡下好的学习条件和学习氛围，以后能有点出息。我们把这些如实地对孩子讲了。来后租简陋的小屋，起早贪黑地忙碌，我管门市，孩子她爸负责采购和宰杀，保鲜。逢年过节忙不过来，两家老人轮流过来帮忙。这些孩子都看在眼里，知道是为了她。我们来四年了，孩子现在读四年级，已养成自觉学习的习惯。老师布置的作业，利用中午等休息时间做完，回家的作业是她自己加的。老师、同学都喜欢她，选她当中队长，功课上有问题问她，只要懂的都告诉人家。她不和同学比吃和穿，心思都在学习上，书读好了，知识理解了，是她最开心的。

这些大概就是小女孩学习“专注”的缘由了。小小年纪的她，珍惜父母和亲人用心血和汗水为她创造的学习条件，懂得感恩，有责任心。这些多么质朴，又不乏分量。由小看大，相信随着“专注”的积累所打下的基础，小女孩会继续向前迈出步伐的。

我常去那里买鸡，即使不买鸡，到菜场买别的东西，也会朝那间门市张望，因为那里有感染我的气息，望着它，能感觉那气息正徐徐向我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