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4日 星期日
丰收在望的吉林大荒地村(摄影) 始终绷紧安全之弦 宇宙间的一粒灰尘 生活参照物 与孙女一起择菜 鄂尔多斯的早茶 别了,撒哈拉
第19版:夜光杯 2021-11-10

鄂尔多斯的早茶

李大伟

鄂尔多斯的头婚宴都在中午,新娘回门宴,也是中午。因为草原辽阔,放在晚上,喝完喜酒的就回不了家;也因为草原辽阔,一早骑马出发,如果顺风提前到,坐下喝茶,但婚庆的茶不能“一杯奶茶,奶茶一杯”,于是衍生出“喝大茶”一格,“大”就是声势浩大,奶茶之外,布满各种吃食,从锦上添花,到喧宾夺主,“饮”改“吃”了。与我一辈的鄂尔多斯朋友,走南闯北,受广东风气影响,改称“喝早茶”。我与五湖四海的朋友,特地参加她女儿的回门宴,回门宴之前,就是“喝早茶”,边喝边等着带着新娘上门的新郎受阻、受虐。

等上了桌,哇,“喝大茶”才名副其实!

草原牧民,进门敬茶,坐下喝茶,茶里放奶,谓之奶茶。

第一次喝奶茶在新疆哈萨克族人家,那时是改革早期,各地都困难,他家居然拿出一只银碗。游牧部落的家,拴在马背上,丁零当啷,不敢用瓷器,瓷器是定居者的餐饮用具,属于农耕民族。也许缺水,银碗黑黢黢,牧民将碗扣在盘腿的膝盖上拧转,然后举起隔空看看,心里还觉得不干净,又呸呸吐几口唾沫,再压在膝盖上旋,算是水洗,末了,碗,一个翻身,喇叭口朝上,接住晨曦般半透明的奶茶,递给我。我接过银碗,捧着,停止思考,屏住想象,硬着头皮,终于一口气喝完。想不到又斟上一碗,我只能自我安慰:唾沫都在上一碗里,这一碗已干净。肮脏与罪恶感一样,均缘于文明。

早茶放在大厅里,一桌大荤:一盆趴在骨架上的羊肉,各种奶酪制品、羊油馓子、油糕油饼,也有汉人的点心瓜果瓜子,“满汉全席”,齐了!每人颚下一套绘花的瓷器,高高的瓷杯,带着托盘。坐下,就有人给你斟满奶茶。奶茶是兜:放些糜子、放些羊油馓子、放些奶酪条、放些奶皮子,还有奶豆腐,再舀点奶酪。吃下肚子圆,一天都不饿。

我在鄂尔多斯的朋友是汉人,但饮食习惯与性格已蒙古族化。

说到民族融合,自然环境使然。糜子,比小米小,比小米黄,只生长在长城一带,放在奶茶里沉淀,慢慢地融化,黏膜化一层,最后搅匀了,喝下,等于给胃抹了一层浆,如同木板刷一层漆,这样喝酒不伤胃。草原风寒,进帐篷喝茶御寒,出帐篷喝酒御寒,喝少了不抵寒,喝多了怕伤胃。糜子浸泡奶茶就是最好的调和防护膜。在草原,你必须这么吃喝。

再说说羊肉,上海最好的羊肉在崇明,多少还有些异味,所以不敢水煮。冬至那天,部分上海老男人吃红烧羊肉,红烧大料压抑异味。口口声声,“三九吃羊肉,春天打老虎”。多数上海人忌羊肉,我是其中之一。在内蒙古、宁夏一带,水煮羊肉,不能切块,否则一煮,缩了没影,浮起一层油,只能浸入水里整块煮,出锅后刀割、手撕,一条条抓在半空,软不拉塌地甩,放入口中,香软肥美而微甜,无膻味。切成块,拿着筷子夹着吃,满口的肥腴感觉就没了。手抓羊肉只能这么吃,汉人饮食自然内蒙古化,因为好吃,引诱着人类趋利避害的理性。羊肉抓着吃,吃不到的说他野蛮,等你尝过,就会“歌舞而从之”。

鄂尔多斯远在内蒙古,因羊绒而名噪一时。后来在北京听课,与鄂尔多斯来的高榕成为同学,才知道鄂尔多斯现在“扬(羊绒)眉(煤炭)吐(稀土)气(天然气)”了。为了告诫房产泡沫,有网络截图拼凑报道,鄂尔多斯是一座空城。我逆向思维:多有钱!居然造一座空城。如今我去了,它是离机场最近的新城康巴什,有座红太阳广场,南北长达2.5公里,有音乐厅、大剧院、图书馆、博物馆、体育馆、国际会展中心,还有一组组群雕,都是青铜铸造;人口也慢慢密集起来,市政府也迁于此。新城刚造好那会儿,当然是空城,是公共建筑的空,是超前设计的空,是老百姓跟不上的思想空。现场踩点,才知道照片也可以骗人眼睛的。

鄂尔多斯富了,内蒙古富了,喝茶都带荤的,碗也改瓷的,人们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定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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