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馨
韩国影片《兹山鱼谱》是一部古装片,以19世纪初期朝鲜王国“辛酉迫害”事件为背景。曾任兵曹佐郎的丁若铨和弟弟丁若钟、丁若镛,因崇尚西洋学说,信奉天主教,遭逮捕,丁若钟被处死,丁若铨和丁若镛被流放,前者发配到大海尽头黑山岛,后者发配到陆地尽头全罗道康津。本片以丁若铨所写的《兹山鱼谱》序文为依据,描绘了他在黑山岛和当地岛民在一起的生活,以及观察、调查、记录各种鱼类、贝类、藻类及海禽、虫兽,整理、撰写书籍的过程。
这是一部黑白电影,与官场肃杀的氛围相对比,影片大部分场景选择在偏远的海岛上,远山、海浪、小船……无论是远景,还是航拍,显示出一种水墨画般的诗意。作为被流放的士大夫,丁若铨失意、孤独、苦闷,电影开始让他喝酒、赏月、作诗,在海风吹拂下,独自站立在礁石旁,以致掉进大海,无不透出一股凄凉。丁若铨有理由为自己鸣不平,他吸收西学,但并不否定传统的性理学(程朱理学),他后来对他的弟子张昌大说:“我用性理学,接受了西洋的几何学和数理学,性理学和洋学问并不是相冲的,是要一起前行的朋友。”
影片风格冲淡,却显出沉重。丁若铨被贬到黑山,这个从都城坐船900里,岛屿一圈35里,只有283户人家的小岛,虽然岛民对有文化的人还算尊敬,但他毕竟是“邪学之人”,被人认为,他不要皇帝,不祭祀祖先,是“大逆罪人”,和反贼没有两样。在美丽的海岛上,最先激起丁若铨好奇心的是水中生物——以前闻所未闻各种各样的鱼:斑鳐鱼,生吃最美味,陆地上的人从没有尝过这滋味;红趴子,当地人也没有吃过的古怪水产品;黄貂鱼,和斑鳐鱼很难分辨的一种鱼;鲷鱼,专吃海蜇,根据海蜇的多少,可以判断鲷鱼的活动轨迹……他决定写一本关于鱼类的书,改黑山为兹山,定名《兹山鱼谱》。他说:“我不研究善变、难懂的人类,要转去研究通透、明净的事物,用事物来忘却自我。”
小岛上最先接纳丁若铨的,当属可居嫂,她从遥远的可居岛嫁到这里,最后只剩下她孤家寡人,当然还有一间屋一块田。她提供丁若铨吃和住,最后嫁给了他。电影表达他们相爱的过程相当简略,甚至给人有突兀之感,但要是你仔细看,细节全弥散在他们举手投足间,她对他的照料,他对她的回应。比如,可居嫂有意无意地对丁若铨说:“男人写字,女人摘地瓜藤,外人看到还以为是夫妻呢。”最后让我们看到他们定情的镜头,别有兴味:两人背朝我们坐着,她左移身头靠他肩上,旋即离开;他马上右移身,靠紧她,用手搂住她肩。接上正面镜头,她揉着怀孕的肚子。
这部电影,很大篇幅,是讲丁若铨和张昌大的关系,和可居嫂相比,要来得细腻和曲折。张昌大出身贱民,他喜欢读书,一心向往成为两班(贵族),追求功名。他从小捕鱼,对鱼的知识极其丰富。他救过丁若铨,丁也帮过他。丁几次欲收他为徒,都被他拒绝,等到他们正式成为师生,丁若铨教昌大读《论语》,昌大助丁若铨写鱼谱,最后,因理念不同还是分手。丁若铨所希望的社会是:“没有两班,没有平民;没有嫡子,没有奴婢;也不需要王的世道。”而昌大则认为:“进入王的怀抱,才能为百姓着想。”
电影最后部分,场景交替切换,一边是考取科举,目睹官吏欺压百姓而奋起反击的昌大,一边是生命已到尽头,还在勉力完成鱼谱的丁若铨。昌大回到黑山,不,是兹山,虽然老师已经去世,但现实告诉他,老师的理念是正确的;而丁若铨则用一本《兹山鱼谱》,宣告着生命的意义:“好奇心很重的人,重新找回在流放之路上的好奇心,发现了坚强活着的黑色兹山。如鹤一般活着固然好,但像沾满了泥水和污水也来者不拒的兹山一样,做一个黑色的无名之人,也应该是有意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