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友杰
老家是长江边上一座古老的小城。有石板条铺成的一条条狭窄又长的巷子,有大街上摆地摊、拉洋片的小生意人,旧中国留下的创伤时常会有见。
脱下开裆裤的我,依稀记点事了。在一群抓沙子、捏泥巴的小玩伴里,有一个小伙伴很显眼,大伙儿都喊他的绰号,“癞痢头”。至今“癞痢头”的模样早已模糊,可他头上的那个“癞痢”,一想起来还很恶心。
他的头发稀少,稀少的毛发又被剪子咬成了平丘。平丘上是东一坨西一片的不毛之地,涂着混和了脓或血的黑药膏,稍稍靠得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不舒服的味。疼不?痒不?他好像不当回事。我们这些成天野在一起的小伙伴们,也都没当作大事,照例天天从一条巷子窜到另一条里,再不就到大街上钻来钻去。只有被外婆碰上了才会一把从中扯开,头也不转拉起我就往家里走。边走还边发着狠地说,小作孽的呀,要传染上的,你是不是也想当“癞痢头”?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一种过去在我国儿童里常见的头癣病,主要是直接或间接接触患者或患病的动物而传染的。以前剃头,都是在街边喊来的剃头挑子,一不小心,让头皮被剃头推子尖尖刺伤,就容易被感染了。大人们抵抗力较强,儿童们较弱,所以“癞痢头”多见于儿童。但大人也会有的,比如鲁迅笔下的阿Q,就是一头“癞头疮”。
想起2005年秋,上午从上海飞广州,经过某处江南时,只见舷窗下绿葱葱大地上也有东一坨西一片白斑,在强烈西射下的阳光里,分外刺目。定睛细看,噢,那是被人削去了半个山峰的丘陵。大约是过去曾开过石料厂,或是在向山林要田中留下的伤疤。脑海中即刻浮现了小时候“癞痢头”的样子……
今年“世界环境日”主题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我在想,头上长了癞痢不容易医治,然而让大地上不去长“癞痢”,我们是完全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