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喝火令》写“喝火令”

胡中行

《喝火令》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词牌，在全宋词中唯见一首，那就是黄庭坚的“见晚情如旧”。这说明它除了普通，还十分冷僻。黄氏的词是这样写的：

见晚情如旧，交疏分已深。舞时歌处动人心。烟水数年梦魂，无处可追寻。

昨夜灯前见，重题汉上襟。便愁云雨又难禁。晓也星稀，晓也月西沉。晓也雁行低度，不会寄芳音。

现存词谱的两大权威《词律》和《钦定词谱》中都对这首词录了谱，并作了简单说明。《词律》说：“后段比前，多‘晓也’二句九字，按此调前后相同，不应中多二句，恐前有脱落。‘梦魂’当是‘魂梦’，则可断句与后结相同矣。或谓前后自是各异，前段原于‘数年’分句，‘梦魂’下乃七字句耳。然观两起处相同，而‘无处’下五字，与‘不会’下五字，亦合，当以‘魂梦’为是。”《钦定词谱》只是说了黄庭坚这首词见于哪部集子，其他就没说什么了。而在另一部更通行的《白香词谱》中，干脆不予载录。从《词律》的说明，我们对《喝火令》可以作出如下的判定：这个词牌的唯一依据就是黄庭坚的那首词，而这首词的上阕可能有所脱误。至于这个词牌的格律十分严格，那是因为没有其他作品可以互参造成的。

关于它的来历，只有一段于史无征的类似民间故事的传说，说的是南唐状元伍乔冒死为美女喝下一杯冒着烈火的酒，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所以“喝火令”的喝火，就是喝火酒的意思。故事中又说，后来这位美女写了一首词送给伍乔，词曰：“寒草斜阳暮，秦淮月转廊。靡靡音色照海棠。不识巫山雨季，夜夜梦钱塘。落寞花飞远，多情露水凉。添香研墨更神伤。无奈江南，无奈好春光，无奈堂前旧燕，相看两茫茫。”如果此说属实，那么这首词便是最早的《喝火令》，黄庭坚只是步其后尘而作了。

弄不明白的是，到了清代，《喝火令》突然火了，有一批词人对黄庭坚的原作进行了过度解读，并从中整出了什么“二仗三枪一叠一衬一应一破”之类的幺蛾子。更弄不明白的是，到了现今，《喝火令》居然成了诗词创作界最难、最热、最红的一个词牌，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就好比到网红面包店买了一个面包，吃来吃去吃不出什么特别来，但又怕别人笑你老土，只好“矮子观场，随人说妍”了。

平心而论，《喝火令》的难写就难写在没有可平可仄的字，平平仄仄，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已经说了，这是因为写的人少造成的。至于什么“二仗”“三枪”之类，都是故弄玄虚罢了。就以“二仗”为例，说是要求上下阕的开头两句都用对仗，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又说两个对仗必须节奏不同，上阕212，下阕221。那就毫无根据了。其实这个词牌的唯一亮点只在于下阕的“摊破”，如黄庭坚词中的三句“晓也”便是。

为此，借用《喝火令》这个词牌，写了一首内容是关于“喝火令”的，作为本文的结束：

用尽洪荒力，修成碎玉喉，倚声长咏竞风流。山谷集中神品，沧海酌蠡求。

韵律为枷锁，音声作楚囚。一杯红焰溯源头。所谓三枪，所谓仗须谋。所谓衬应摊破，统统没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