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波
转眼间,兔年到了,我的第六个本命年来临了。
我属兔,我的奶奶和叔叔也属兔,祖孙三代人同一个属相,我家堪称“兔子窝”。小的时候,叔叔养过兔子,我记得善于打洞的兔子们后来掘开地洞逃跑了,为此叔叔还被奶奶指责一通,他们争吵的缘由就是脱逃的兔子,而当时才几岁的我目睹了这场因为兔子而产生的家庭喜剧,所以留下深刻的印象。
兔子是一种可爱的小动物,三瓣嘴、大门牙、红眼睛、长耳朵以及短尾巴成为它们的标配。兔子跟狗、猫、猪、牛、羊一样,都是人类非常亲密的动物伙伴,有很多词都和兔子有关,比如“狡兔三窟”“兔子尾巴长不了”,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等等,说的都是兔子。这种哺乳类兔形目兔科下所有的属的总称兔子,有家兔、野兔,有长毛兔、短毛兔,甚至还有大型兔和小型兔。
不久前看到一则趣闻,说澳大利亚的草原公害就是兔子,因为它们的繁殖力太强,已经无法遏制它们种群的繁殖和对草场的破坏。这则新闻让我想起美国的鲤鱼,也同样成为当地外来物种引发的巨大公害。但鲤鱼和兔子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两种艺术原型,“鲤鱼跳龙门”是一代代举子的梦想,而兔子就更多了。
记得我在第二个本命年时,和我的女友首次拜见我没有文化的老奶奶,老奶奶问道:“姑娘,你属啥?”我的女友当时说:“我属蛇。”老奶奶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说出一番话来:“我的大孙子属兔,姑娘你属蛇,好!蛇盘兔,越过越富。”说这话时,我和女友都是现役军人,我感到很没面子,于是气哼哼地跟奶奶说道:“您真是‘老迷信’,什么‘蛇盘兔,越过越富’呀!”现在看来,这个“蛇盘兔”的意象其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屡见不鲜,而被没有文化的老奶奶很轻易地、快乐地告诉我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系列关于兔子的传说,比如《西游记》里著名的玉兔精,这是从嫦娥的广寒宫里逃下来的专门给唐僧制造麻烦的美女兔子。我甚至想起了《木兰辞》中结尾那几句著名的诗:“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木兰最后幽默地答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多么有趣和幽默的咏兔诗啊!它跻身在著名的《木兰辞》的结尾,留给中国传统诗词中一个独特的意象以及著名的成语“扑朔迷离”。
兔子在儿童生活中成为孩子的伙伴,也成为童谣中特别重要的内容,比如我女儿小时候口中念念有词的是:“小白兔真可爱,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几句话就把小兔子的意象和孩子的童年焊接在了一起。为此我写过一首童谣《不不兔》:“有只小兔爱说‘不’,人们叫他‘不不兔’。妈妈叫他扫扫地,小兔连说‘不不不’。爸爸催他做算术,小兔又说‘不不不’。爷爷让他浇浇花,他脑袋摇成拨浪鼓。小朋友约他去种树,‘不’字好像糖葫芦。不不兔,真糊涂,‘不’字说多了,嘴唇再也合不住……”这首《不不兔》一度还被评价为孩子们最喜欢的儿童诗。
当然,兔子不仅是孩子们的伙伴,同时还是成年人美味的酒肴。我记得在四川有一道最有名的菜叫缠丝兔,一整只兔子缠在一起做成地道的川味美食,买缠丝兔带到北方成为绝妙的下酒菜。在浙江衢州我也吃过有名的红烧兔头,这道红烧兔头有另外一个可笑的名字,叫“花花公子”,也是极为著名的一道地方菜。
由于属兔,我在日常生活中特别关注和兔子有关的艺术品。有一年在故乡内蒙古的通辽古玩市场,我买到了一只墨玉的小兔子,这应该是宋元时代的艺术品。后来一个朋友又送我一只白玉雕琢的玉兔,它们应该是同时代的匠人所雕刻的。这只白兔满工,大耳,和黑兔一样都是从腹到背打的贯通眼,这是宋元玉雕典型的特征。后来我到江西出差,那一年正好是兔年,一位朋友赠我一尊景德镇名家所做的白瓷兔子。这只兔子在我看来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兔王,因为有长长的胡须,把兔子的另一面艺术地展现了出来。还有一次我到浙江龙泉采风,在古玩店遇到一只缺了耳的龙泉窑青瓷兔,非常可爱地伏在橱窗里。当我付钱要买的时候,老板大方地把这只缺耳的兔子赠送给我。所以,除了两枚玉兔之外,我还拥有两尊瓷兔。
最有趣的一尊镀金兔得自于中国文联2011年春节大联欢百花迎春的人民大会堂活动,这是一只系着腰鼓的开心的兔子,红腰鼓上有一个“福”字,小兔子咧着大嘴,敲着腰鼓笑得非常开心。从此,它们在我的书房里形成一个有趣的兔子家族,用各自不同的质地,用兔子固有的眼光关注着我和我的书房,以及我日常的生活。
上一个本命年我刚刚60岁,那是2011年,也是我离开工作岗位的年纪。那一年,我惊喜地发现身边中国作协的工作人员中居然有11个人成为属小兔子的孩子的爸爸妈妈,我这只“老兔子”为了欢迎同属相的小不点,便为每只“小兔子”订阅了一本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婴儿画报》,这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因为有一年我和著名的童话作家、老前辈严文井在北京中山公园的一个书市上给孩子们签名售书,我坐在严文井的身边,他笑着告诉我:“我是大你36岁的‘老兔’,所以我所有的签名都要写上‘老兔严文井’。”我自然就变成了“小兔高洪波”。一晃到了我60岁那年,我为身边这些工作人员的11只“小兔子”送上一只“老兔”的祝福,该是一种多么幸福和开心的事啊!屈指算来,这批小家伙应该快上中学了。
兔年到了,一到兔年我就七十二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作为一个七十二岁为孩子写作的属兔的作家,我对兔年的到来表示真诚的欢迎,我由衷地希望大家喜欢兔子,喜欢这种像和平鸽一样具有温暖安静性格的小动物,这是十二生肖中一个特别有中国气派的象征。不说别的,仅就老北京文化中那快乐慈祥的兔爷,就足以代表这个属相所有的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