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2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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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版:夜光杯 2023-01-30

欲把小笼比丽人

章慧敏

把小笼比作“上海女人”并非是我的创意,是外公的原话。

外公长得慈眉善目,却不苟言笑,印象中,他对孙儿辈始终是端着的。但我不怎么怕他,甚至于觉得他能接受我的亲近,这才有了我10来岁那年外公带我去城隍庙玩的记忆。在城隍庙兜兜转转,肚子当然会饿,饿了当然要敲外公的“竹杠”,那一天我俩吃的就是城隍庙里有名的小笼馒头。

当热气腾腾的小笼端上桌时,我急吼吼地就要去夹。外公拍了拍我的手背,这是制止我进一步的动作。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在小碟子里夹上几根姜丝,倒上米醋,轻轻地提起小笼顶部的“折裥”,然后放到我面前说:“宝宝(我的小名)看,小笼馒头像不像上海女人端足的架子?小笼皮薄,不像生煎那么容易伺候,它赛过上海女人穿的绣花旗袍,边边角角都要格外花些功夫的。”

我人小嘴馋,光顾吃,哪里在意外公的这番形容?急吼吼时,筷头一哆嗦,小笼皮就破了,眼看着鲜美的汤汁毫不留情地流掉,心痛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渐渐淡忘,唯独这句把小笼馒头形容成“上海女人”的溢美之词牢记至今,我甚至觉得外公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上海女人”四字中富含内容,小笼馒头的确有上海女人举手投足的那般精致,它的皮要擀得薄,肉馅要裹得足,收口要整齐而秀丽,自然还要现蒸现吃,如果你晾着它、冷淡它,好吧,不过几分钟立刻给你脸色看,硬邦邦的难以下咽。

很多年后,我的一个表弟因为不爱读书,退而求其次考进了餐饮职业学校,毕业后分进了一家餐厅当点心师。大部分亲戚对表弟的职业有点儿不屑,可我舅舅却对儿子充满了自豪感。说行业里每次点心师大赛,他是店里绝对的种子选手,他做的小笼能捏出多少多少折裥,他做的蔬菜包子是作为教学展示的。说到底,表弟做出的面点有卖相,就和上海女人特别讲究颜值一个样。

就为了想吃表弟有卖相的面点,我还带过朋友和同事去他店里品尝,小笼端上桌时一定会强调一句:阿拉表弟做的。惹来一众惊叹,我似乎也很有面子。

在吃小笼的过往中,我还有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有一年,父母和我不远几十公里就为了去南翔吃小笼,如果用长途跋涉来形容这次远足真的不为过。我记得星期天一早,父亲那辆28寸的永久牌自行车前杠“荡”着我,后座驮着妈,先是载着我们到华山路口的62路公交车终点站,然后将自行车寄放好,我们仨就一站一站又一站地从始发站到终点站,公交车到南翔时已近中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吃一次小笼居然如此辛苦,唯其艰辛才印象深刻。

有时会想,当年副食品供应匮乏,“大块吃肉”是一种奢望,可小笼馒头真的就像是会当家的上海女人,照样让人有品尝肉味的满足。不只是小笼,上海的生煎、烧卖、馄饨不也都是这样,内在的肉馅虽不能让肉祖宗们吃到豪情满怀,但少而精才多了一份口齿留香的满足。

小笼馒头有它的优势,不花哨,有温度,好似上海女人的诚恳待人,令人无比亲切。说到底,还是外公形容得好,小笼馒头如同不张扬却又端足架子的上海女人,始终跟你若近若远地在舌尖上聊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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