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玉萍
午休时和英国同事正聊天,我们的保洁工阿姨一脸倦容过来。她说自己昨晚到家很累,就打开网飞边吃东西边看剧消遣,没想到那个片子好看到停不下来,一直看到下半夜。我好奇,问她是什么片子。她一时想不起片名,说大致就是讲一个年轻的国王爱上了一个可爱的女孩。我又问是哪个国家的?她说没留意,可能是杜撰的爱情故事吧。
回家后我打开网飞,想看看到底是啥片子这么好看,结果还没等我搜,首页就蹦出《茜茜公主》的巨幅海报。当时我非常吃惊:这不就是在中国妇孺皆知的茜茜么,阿姨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第二天我跟同事们说起这事,谁知这些英国高级知识分子没几个听说过茜茜,更别说《茜茜公主》的老电影了。
虽然知不知道茜茜公主并不是啥大事,但这事引起了大家巨大的兴趣:为何中国人,远隔半个地球,反倒比离奥地利更近的英国人,更了解这位欧洲公主呢?再说了,她一辈子好像跟中国也没啥交集,怎么就成了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原来,《茜茜公主》三部曲是奥地利拍的,最早在1955年公映于德语世界,票房大火后才翻译成了其他语言,即使有英国人看过,也都是我同事的爷爷奶奶那辈人了。它在1988年由上译厂引进中国,茜茜公主第一次开口说起了中国话,但当时大多数中国人还不舍得自己掏钱进电影院。她和她的故事之所以被千家万户知晓,是因为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电视机在全国的普及。
那时普通人很少娱乐,看电视就是最大的享受;但爱看电视的大人们却不明白,为何小孩子总想趁他们不在偷看电视;他们把电视当作可能毁了孩子前途的洪水猛兽,就像如今的家长对游戏的想象。其实,影视剧为孩子们拓展了一个全新的平行世界,在那里,可以毫发无损地经历生死,明辨是非,学会爱憎。
后来还爱上了《每周广播电视》报,盼着最新一期的到来,提前在节目表上划出想看的剧目。当时电视节目也不够丰富,老电影就被翻来覆去地播,看多少遍也不厌烦,看到至今经典台词张口就来:
搞笑如《虎口脱险》:“鸳鸯茶呀鸳鸯茶,你爱我呀我爱你”;自由如《音乐之声》:“高高山顶上有个牧人嘞哦嘞嘞哦嘞嘞伊哦”;痴情如《魂断蓝桥》:“除了你,我别的人都不要”;深情如《卡萨布兰卡》:“世上有那么多城镇,有那么多酒馆,而她却独独走进了我这家”;伤感如《罗马假日》:“把车开走,离开我,就像我离开你一样”;倔犟如《简爱》:“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站在上帝面前”……当然,还有《茜茜公主》:“当你感到烦恼和忧愁的时候,就来这儿遥望大自然。”在地球一角,凝望闪烁屏幕,为世上遥远的、存在或并不存在的另一个人而失落、心碎、感动、喜悦。电影是做梦的过程,我们在电影里成长。
《天堂电影院》里说:人生和电影不同,人生辛苦多了;如果不出去走走,会以为这就是全世界。我也是后来去了维也纳,去了萨尔茨堡,去了日内瓦,才知道茜茜公主真正的大结局。可是有什么关系?我们的茜茜公主永远是上译厂配音的罗密·施耐德,亮闪闪的眼睛,嘴角眉梢带着笑,头戴可爱的巴伐利亚小帽,趴在邮局柜台发电报:“被关起来了,马上送交巴比利。带上枪,皇帝今天四点钟到。茜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