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红月亮

刘从进

去年十一月的一个夜晚，月全食，我开车来到岩门山。山上有一条路，一弯一弯拐向天空。山路清冷，只在山顶有一片茶园，于我却是一处理想的天地。

月全食就是整个月亮慢慢变红，再复亮的过程，俗称红月亮，一般几年才出现一次，平常人们也不太关注。

七时，月食开始。我站在岩门水库的坝上，仰头望天。月亮从边缘开始像被蚕食一样一点一点变红。她从容淡定，似乎正在为着某个崇高的事业而牺牲自己，让人心生感动。大概到八点，整个月亮全红了，彤红彤红的，月边是一大片眩目的云彩，我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红遍了。山上的夜晚是那么荒凉，头上却挂着一颗迷人的红月亮，她还带着一些棕色，棕色里还带着一点黑。

此刻的我把注意力全集中到红月亮和无垠的天空上。山下的村庄里忽然响起隆隆的鞭炮声。民间的说法月食是天狗偷走了月亮，人们要用鞭炮和敲锣打鼓吓走天狗，追回月亮。想不到这样的传统在今天的山村里还在固执地传承。红月亮是一种自然奇观，因为太阳、地球、月亮处于同一条直线，地球只反射了波长最长的红光到月球上所致。民间却以为不吉利，把红月亮叫血月，说成灾祸的征兆。现在科学普及了，但很多观念依然难改。

红月亮是一盏自带屋檐的灯，在山上自顾自美丽着。它是这个夜晚最重要的奇观，夜色在无限空虚中，有一种晶莹的美。一片巨大的红光轻柔地落下来，包裹起一座不破壳的夜，给人一种婴儿般温暖的感觉，我的心头不停地产生如梦如幻的奇异遐想。

从月食开始到整体复亮，整个过程挺漫长的，大概经历了两个小时，一直到九点才完成。月复出，在云中发亮，许是刚刚经历了红月，显得特别地皎洁明亮。头顶上的树枝举着一团团夜色，起起伏伏的黑，一片最浓的树阴里长出了一角清朗的天，看到了朗月的清辉，月边白云如羊。最爱月光遍地的那一刻，岩门水库里有限的水在一圈又一圈地重复着水面上的月光，它在努力地滋养着这失而复得的美好月光。山上安静，听得见草木和土地的呼吸。突然，后山的猫头鹰叫了一声，在我的后背打了一个洞。猫头鹰的眼睛里藏着人类最优质的思想，它或许也看见了整个月食的过程。

月亮总是以圆满和洁白示好人间，这颗红月亮带给我一种陌生而奇怪的审美。此刻在山上独自面对所发生的一切，仿佛一下子获知了宇宙里新的秘密，获得了一种被新事物加持的感动，生命的孤单感得到了释放。我久久沉默，又忽生欢喜。在岩门山，与红月亮的一次奇遇，让我对生命有了更深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