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水晶鞋

肖振华

朋友阿昌堪称把控时间的高手，只要见面，事无大小，你总会得到他一番精彩的指点。前段时间我去日本旅游，在网上订机票，阿昌让我在周二下午1点之后操作，依计而行，如此这般，果然便宜了近四分之一。他告诉我，这是因为航空公司通常在周二进行盘点，并根据航班的空座情况调整价格；而在一天内，机票价格会有三次浮动，一般而言，下午1点之后购买机票价格最为便宜。

事无巨细，一次我们去西塘，又有人问阿昌，什么时间发朋友圈获得的点赞最多？阿昌的回答是，晚上9点半到11点，朋友圈活跃度最高，是发送信息的黄金时间段，但这个时辰对于习惯早睡早起的老年人不友好。是的，从时间窗口伸出的欢迎鲜花，并不是一视同仁地给予每一个人的。比如我辈，年将七旬，五年一审的驾照，得每年审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得交上一份健康证明；去一些泳池健身，得由孩子陪伴……当其时矣，对那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心有戚戚，尤为感触。

时间是有窗口期的。幼时看格林童话《灰姑娘》，对其中的一个细节记忆很深，仙女再三叮嘱灰姑娘要严格遵守约定时间，半夜12点之前，假如还在舞会上，哪怕只过了一秒钟，一切都将变回到原本模样：马车变回到玩具，马变回到鼷鼠，侍从变回到蜥蜴，身上漂亮的穿着也将变回到破旧衣服。时钟敲响12点，灰姑娘慌慌张张地奔出城堡，丢下一只水晶鞋也无暇顾及，魔法即刻失效。现实生活中，也有类似童话演绎那般瞬间的突兀，我有个同学的孩子一次高考，超出最后进场时间1分钟，被拒之门外，阻断他一段人生路程的不是那扇铁门，是冷峻的时间。

时间缓缓流逝，互联网、移动通信等宏大叙事，不经意间在我们身边发生，大象无形，不着痕迹，但认真探究起来，时间留下的浅浅屐痕不难寻觅。比如在电脑屏幕上看连续剧，画面上弹幕四飞、铺天盖地，下面还有对话字幕，让人应接不暇，我和我的同辈人，必须关闭弹幕，才能心无旁骛，看懂剧情。这让我想起过去和父亲一起去电影院，他高中毕业，知书识字，但一看带字幕的译制片就顾此失彼、左支右绌，看了图像不明白意思，看了字幕看不了剧情。他问我，你怎么都看得过来？再看今天的年轻人，我也有如同当年父亲眼中的疑问，你们怎么都看得过来？画面上弹幕层层叠叠，但情节知晓了，人物记住了，还得在键盘上敲字发射，参与评论……不同年代的同一段时间，给人们带来较以往数倍时间段的信息量，我们的大脑统辖、反应，思维导图的进化、升级，正用得上所谓“时序更替，华章日新”。

光阴荏苒，跨出大学校门已是成人，“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安常履顺，从工作岗位退休，已是到了深秋岁月，“人度深秋风叶落，鸟飞残照水烟开”。深秋初冬，银杏树叶悄然从树梢飘落，宛若舞动生命的华尔兹，在空中轻盈地旋转，然后无声地纷纷坠落。前些年开始，我们一改往昔清扫落叶习惯，让飘落路面上的银杏叶缓慢堆聚，细腻铺展，一地黄金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耀眼，让人痴迷，走在落叶上，能踩出满地韵律。后来有很多地方仿而效之，都推出了“落叶缓扫”的举措，在不影响市民生活的前提下，让树叶静静地留躺在地上。挽留行色为风光，将转瞬即逝变为相对的延绵不绝，由此看来，一些满眼韶华、旖旎风光，有时候还是可以试着多留驻一段时间。

阿昌小我们五六岁，退休多年了，日常他还在帮朋友打理一家饮品铺，那个店铺原来经营奶茶，生意不甚景气，尤其上午少人光顾。阿昌发现，奶茶都是午饭后时段才开始卖第一杯，上午销售基本空白。于是他动员朋友买来一台咖啡机，美式、意式、焦糖拿铁、卡布奇诺……店堂里升腾起浓郁的咖啡香气，每天清早引来了一批上班族，店铺忙得不亦乐乎。阿昌笑道，他是用咖啡，试图抹去一天中营业时间的淡季。

现在的我们，或许正走在一段清闲的人生淡季，但即便在这样的人生时光里，也会有一只充满动感魅力的水晶鞋。年轻时读过《青春万岁》，记得当年的憧憬，“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把控时间，相时而动，或朝经暮史，或赏花观柳，且让你我试着用热烈的咖啡醇香，填满未来“所有的日子”，填满每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