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雄文
十五岁前,除学校老师同学外,极少有人知道我本名,因我有个名头颇响的外号——“大脑壳”。弄不懂自己为何有这怪名。依母亲说法,儿时的我头显得格外大,不知哪位高邻顺口叫了出来,满村人跟着叫开了。到后来,连母亲也不例外,立在家门口吆喝“大脑壳,吃饭了”,一身泥泞的我,便从某个角落伸了大脑袋答应,一溜烟跑回饭桌边。
叫就叫吧,村里老人讲过的《水浒传》故事里除了英武的“豹子头”,也有不雅的“青面兽”“矮脚虎”。因而不懂事的时候,随便人家怎么叫,我都不急不恼,笑嘻嘻答应得山响。直到有一回,一个大我三四岁的邻居小子,羡慕我有父亲买回的望远镜,而我又当作珍宝似的不肯借他玩,他忽然吟诗一般唱道:“大脑壳,扁担戳,戳出油来好煎腘。”而后,眉飞色舞地瞧着我哭丧了脸。“腘”是敝乡土语,“鸡蛋”之意。怎会有这么歹毒的顺口溜,不只要戳我脑袋,还要戳出油来煎鸡蛋!他也有外号,因个子矮胖叫“坛子”,可我编不出他那样琅琅上口的词句,自然也无法回击他,只得悻悻然回家向母亲哭诉了。十五岁那年,父母把家安在了城里,我离开了那个熟悉“大脑壳”的环境。父母悄然间将本名还给了我。况且,随年岁增长,我的头似乎也不怎么大了。好几回照镜子,心下还有些疑惑,当初怎会有这外号?后来上了大学,默默无闻,一事无成。年届而立时,连女朋友的影儿也不曾见着,更不用说成家了;工作的坎坷更足以写一部催人泪下的长篇小说。
前些日子在老家街上闲逛,猛听得一声久违的“大脑壳”,我条件反射般答应了。回头看时,正是儿时旧友。握手寒暄一会,聊及当年旧事,两人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