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与“暴落难”

◆ 储有明

20世纪初，上海滩号称“十里洋场”，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落难，用上海闲话讲，突然发财叫“暴发户”，突然落难叫“暴落难”。

当时上海人“暴落难”了哪能办呢？有人挑一根扁担，前后各一只空箩筐，走大街、穿小巷；一边走，一边哇啦哇啦叫：“闲货哎，买烂东西！”闲货，就是家家人家屋里向平时搁置勿用个东西。弄堂里向个小朋友听见搿种声音，就会到屋里向寻出长年勿用个闲货来卖钞票，赚点零用钿。有人背一只大包，包里塞满棕绳、藤丝，一边走一边喊：“阿有啥坏个棕绷修口伐？阿有啥坏个藤绷修口伐？”逢到初一、十五、冬至、清明，还有人挑一根担子，前后挂仔一串串锡箔叠个元宝，一边走一边叫：“长锭要口伐，长锭……”

老底子，上海人一夜暴富勿多见，大概率是“天方夜谭”，靠勤劳致富个也是凤毛麟角。其中有一个叫邓仲和个上海大亨斜气有名，伊十多岁从江阴来上海学生意，先到协泰祥布号里当学徒，后来做跑街，过了四年就自家开起了布号。经过十多年打拼，成了上海棉纺织同业公会个主席。据说伊拥有个纱锭数，比申新九厂个老板荣德生还要多。邓仲和还独资买下外滩个汇中饭店，就是现在和平饭店个南楼。

上海浦东有一些木匠、泥水匠出身个营造商（建筑商），靠为外国人造大楼发了财。浦东阿奶个儿子，木匠出身，后来勒了上海开营造作，造仔交关大楼房子，钞票赚得“麦克麦克”（形容钱非常多），成了暴发户。再后来就勒了霞飞路浪个“上方花园”里买仔一幢小别墅，儿子媳妇侪蛮孝顺，拿浦东阿奶接过来一道住。

浦东阿奶心痛钞票，天天孵勒屋里向勿肯出去，讲要住出本钿来。后来听媳妇讲，房子外面个花园虽然公用，亦算勒买房子个总价里向个。阿奶想：原来花园自己也有份，勿看白勿看，从今朝开始，每天要多看看、多白相白相，白相出本钿来。伊走到花园里，看到绿化当中立仔一座石头雕塑，是一个真人大小个外国女人。浦东阿奶看见仔连声喊：“作孽啊！啥人家个大小姐，穷得来精打光，连件衣裳还买勿起！好得伲屋里向有块刚刚换下来个窗帘布，拿伊个身体裹一裹遮一遮；免得拨外面小贼出外快，眼睛吃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