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
一踏上南疆这片华夏疆土,就能闻到羊肉的香气。相对于烤全羊充满仪式感的场景,我更喜欢三两结伴,站在炉火前,看烤槽上肥瘦相间的十几串羊肉,在摊主手中像万花筒般转动。
但我没有在意过串起羊肉签子的材质,直到去年初冬,我第三次来到台州对口支援城市阿拉尔,在地窝子吃到红柳羊肉串。我想当然认为就是用红柳枝作为柴火烤羊肉串。当一大铁盆的红柳羊肉串上桌时,我大吃一惊。那是用削了皮的红柳枝串起羊肉,红柳签子比平常的羊肉串签子粗壮,签尾能看到坚硬的木结,签头像刚刨削过的铅笔头。
第二天,我赶到离阿拉尔市三十多公里的塔河源,我想知道红柳在苍穹下经历了怎样的生命历练,我想知道它们在千万年的狂风沙尘肆虐下有着怎样的姿态,我还想知道它们为何能让羊肉串变得更有风味。
只见满地雪白的粉末似一层薄薄的粉雪,但不是雪。这片辽阔无垠的大地,在三亿年前甚至更早的古生代是一片汪洋大海,虽然经过了亿万年的地质运动,但生命的烙印永不泯灭。它们是盐碱,是造山留印,是大海留痕,是贫瘠的土地上培育善良和宽厚种子的养分。
红柳夹杂在高大挺拔的白杨和千年不倒的胡杨树中,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周边还长着沙枣树和沙棘树,放眼望去,显得矮小潦草,褐红色的主干只有大拇指一般粗壮,枝杈纵横散漫,即便成片也没有树丛中钻出的两三株芦荻惹眼。它名中有柳,却全然没有柳树婀娜曼妙的姿容。然而,当初冬的阳光突破云层的遮蔽,映射在塔河源鸭子湖堤岸下的红柳林时,我端详手心中的两片红柳叶,瞬间在貌似枯萎的叶片上,捕捉到茂密的白色絮状绒毛,它们比发丝还细。援疆的同事告诉我,这些细丝包裹着红柳的种子,蒴果成熟裂开后,丝丝缕缕的飞絮带着种子随风飘散、播种、繁殖,一年三度开花,三度结果;开出的粉红色花小而密,环绕在枝条之间,如烟似雾,灿若云霞。别看现在满地枯枝散叶,它们蕴藏着强大的重生力量和繁殖能力,种子落下的地方,就是它们在春天无限蔓延的乐土。听了这番话,我想,红柳也许缘于放低姿态的生存智慧,矮小的灌木才成为宇宙洪荒的老树。
折下一段红柳枝,我闻到冷杉般的幽香,抚摩到润泽的黏液。正是它们固有的木质清香和在盐碱地积蓄了含盐含碱的汁液,在烧烤过程中分泌到羊肉里提鲜和增香,交融出醇厚的滋味。红柳枝的天然生物碱能促进消化,原来整成那么大串,是有了消食保障。
回到江南,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我常怀想大漠瀚海中寂寞的红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