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4日 星期六
晨曦中大先生笔下的鲁镇(摄影) 牛排焖饼 换房随想录 半开的花朵 杨锁匠 幸有槐香殿春风 自有洞天
第14版:夜光杯 2025-05-24

自有洞天

沈小玲

积水为潭,为池,为洼。

石笋、石柱、石幔倒映水中,似有无数座琼楼玉宇漂浮于碧空。

这是喀斯特地貌的洞穴。在二亿七千万年前,此处还是一片浅海,无数次造山运动后,沧海变桑田,形成地下溶洞。含碳酸的水渗透裂缝,停留在石灰岩上,坚硬的岩石被腐蚀溶解,漫长岁月里,长出了无数根美丽的钟乳石和石笋。

洞穴有七个洞厅,最大的洞厅九千余平方米。洞厅间的石板路廊腰缦回,看似已至尽头,却通达至另一处洞厅。洞穴深且广,绵延一公里。

滴答,水有节奏地落在石灰岩上。这是根正在生长的石笋,几十年、几百年后,它会长出新模样。水花溅起,石笋变得晶莹、丰腴。洞厅内,气息清冽。进洞,便远离了严寒和酷暑,洞穴只选春秋两季,并把温度自动调至18℃左右。

第一个洞厅中有块完整的巨石,高七米,宽十三米,通体洁白,状如瀑布。巨石上纹理清晰,一绺绺深入石头肌理。至瀑底,石纹堆叠,似瀑布飞泻时被挤压的水面,琼花四溅。可这是块静止的石头,像是从飞驰的瀑布中抽出一帧,将瞬间定格为永恒,好叫我看清,一滴水如何飞流直下三千尺。静止的瀑布是宏伟的玉雕摆件,被收藏在洞穴里,让时光细细把玩。

擎天玉柱在第二个洞厅,它的直径四米,高达十四米,身上缠绕着一些叫不上名的图案。玉柱用力撑开了洞底和洞顶,使洞厅变得更大。洞厅里遍布石笋,石笋宛若几十只形态各异的小白狮子,嬉戏打闹。或是怕自己不够高,擎天玉柱还立在悬崖上。玉柱俯视石笋群,一览众山小。

站在玉柱下,抬头仰望,只见玉柱直抵洞厅顶部。灯光照不到洞厅顶,天花板黑黢黢的,不知几多高。玉柱的尽头消失在黑暗里,玉柱真的只有十四米高吗?玉柱像千万年前还未被撞翻的不周山,地上的石笋群是共工和颛顼争帝的战场。共工撞向不周山,一声震天响雷……

下台阶,走高地,不知走了多少路,腿脚已经沉重得迈不开步,眼睛却不停地穿行在仙雾中。路两旁的石笋随着视野变化,造出新景致。突然间,天地一片开朗,三十三重天出现在眼前。三十三重天是最大最美的洞厅。洞顶高远,面积九千余平方米,比想象中的洞厅更广袤,一眼望不到边界。成群的石笋层叠交错,看似无章法,实则极有情趣。从下往上看,亭台楼阁轩榭廊舫,鳞次栉比,那是七十二重宝殿。细细看,一个个宫脊上坐着吻兽,一根根殿柱上绕着飞鸟。

天宫太高,俗世太远,水流声显得更清晰,洞厅显得更寂静。每个细小的声音,都像在乐器上脆脆地敲出宫商角徵羽。石笋大的有一两米,小的仅有丝瓜那么长。灯光照在玲珑剔透的石笋上,映上了孔雀蓝、白欧泊、海棠红,自有一片春意盎然。石笋顶端有只飞鸟,形象生动得不像石头,它定是只不小心闯入仙境的呆鸟。只因太聒噪,被仙人定了身,罚站至今。

洞穴并不是近几年发现的,很早以前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有题字,有陶片。

石笋啊,钟乳石,望不见边的洞厅,美得让人混乱,仿佛时空倒转,我看见洞穴里清代的摩崖石刻,五代、北宋的古钱。时间的尺度被侵蚀,隋唐的木炭题字却还未完全褪色,带印纹的陶片啊,是谁忘了你,是那个乘兴而来又乘兴而去的东汉人吗?他有闻到淡淡的烟火气吗?那是西周时期木炭焚烧后的余烬。余烬灰灰湮灭处,睡着的是中国犀的牙齿化石。一根根石笋,像一根根犀牛角。在这个近乎不变的空间里,在过去那么久远的时间中,总有某个人,靠在洞穴石壁上,感叹造物主之无尽藏也,惟愿吾与子之所共适。

洞中行走两小时后,看见前方有亮光透进,出口到了。从幽深的洞穴中走出,天地一片明媚。重新站在阳光里,恍如隔世,我像烂柯人,重回人间。

何处寻此地,杭州桐庐瑶琳仙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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