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

赵妃蓉

从小到大都感觉上海是四季分明的地方，但近些年四季的界限似乎越来越模糊，仿佛天地间在季节流转之时不再需要大幕的开合，一切都在倏忽间就发生了似的。小时候对端午节的印象除了外婆每年会亲手包赤豆粽以外，还记得外婆一边忙乎着往手里的粽叶卷里加糯米和赤豆，一边告诫我“吃了端午粽，还要冻三冻”，谁想得到现在的黄梅雨天似乎只是端午和盛夏之间的小小间奏，还来不及在黄梅雨季湿答答黏糊糊的氛围中多抱怨几句，盛夏就声势浩大地拉开了序幕。

以前对夏天到来的确认是听到第一声蝉鸣，蝉蛰伏于地底十年，一朝鸣叫便有了冲破云霄般的力量，似乎要把生命的热情汪洋肆意地挥洒，等到单声部合唱渐次成为多声部合唱，且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时才是真正盛夏的到来。但今年，这些前奏部分也通通被省略了，我们就在一夜之间踏入了滚滚的热浪中，这样急匆匆来到的夏天因为没有蝉鸣的应和，显得有点寂寞，也更添了一层干热的氛围。

唯有早晨，空气中还透着些许清凉的气息，尽管家家户户的空调外机声还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地响着，但大地刚刚苏醒的时候，天地间的呼吸也更沉稳一些。阳台上的茉莉花历经月夜中的酝酿后，在熹微的晨光中迎来最炙热的绽放，茉莉的花期很短，只有短短的两三天。刚刚开放的时候白色的花瓣最是莹亮，香味也最为芬芳，还未走到阳台，香风就远远袭来，想到诗人形容荷花的句子——香远益清，茉莉其实也是如此吧。夏日清晨的茉莉花香会让人瞬间理解为什么人们热衷于窨制茉莉花茶，这样便能四季都留住它香气的美好。

现在的人们真幸福，不需要像《长安的荔枝》中的李善德那样绞尽脑汁运送荔枝，只需手指轻划手机，半小时不到，头顶着翠绿叶片的新鲜荔枝便被送上家门了。十几年前友人送来如乒乓球般大小的东魁杨梅，当时还视其为稀罕物，现在随时都可以品尝到了，且保鲜时间延长了，浸泡于水中也不会再析出恼人的小虫了。受益于先进的航空物流，各地樱桃也闪亮登场，远在智利的樱桃最快只需要30小时便可运抵中国。用一个镂花玻璃碗盛放荔枝、杨梅、樱桃这一众水果，用这些盛夏的果实开启一天的时光，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高桐深密间幽篁，乳燕声稀夏日长。独坐水亭风满袖，世间清景是微凉。”很难想象这么幽思绵延的诗句居然是出自性格刚烈的宋代名相寇准之手，读到这首诗的时候讶异于这种强烈的反差感，但真真觉得这是一首特别适合这个季节吟咏的诗。境由心造，于热烈的盛夏时节多为自己觅一些清凉之感，赏花、看书、焚香、打坐、听风……能收获片刻心灵上的微凉之感也是人生的一份富足，能让疲惫的心灵有一个暂歇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