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
小学三四年级那阵儿,我跟班里同学干过件有意思的事——养羊。不是自家羊圈里的羊,是班主任陆老师带着我们“搞事业”的小羊羔。
陆老师那会儿总爱琢磨新鲜招儿。有天她站在讲台前,眼睛亮闪闪地说:“咱成立个班级基金吧,买铅笔橡皮奖励好同学!”说着就掏出两块钱,说要拿这钱买只羊,搞“鸡生蛋”的营生。这话一落地,教室里跟炸开了锅似的。我们几个男生放学后就往野地里钻,抱来芦苇茅草,在厕所旁的空地搭了个歪歪扭扭的羊棚。我自告奋勇当“饲养员”,每天上学带一篮青草,班级里排了轮值表,每天有两个同学带草,周末怕断顿,得安排双岗。还特设草料检验员,确保草料鲜嫩,无农药残留。那小羊羔也争气,吃着我们送来的嫩草,住着“独家小院”,俩月就从巴掌大的毛球长成七八斤的“羊姑娘”。暑假时我怕它没人管,干脆牵回自家羊圈,没承想开学回来,它肚子竟鼓了起来,秋天一口气生了两崽。陆老师带着我们把小羊羔拉到集市上,卖了六块钱,还了她的两块本钱,净赚四块。那会儿这钱可值钱了,班长发奖品时,铅笔橡皮能论打买,我们看着都眼馋。
养羊尝到了甜头,不知谁提议在操场周围种玉米。“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嘛!”劳动委员拿粉笔在黑板上算操场周长、算株距,每人分了30粒玉米种。那阵子放学后,操场边全是挥着小锄头的身影:第一天除草,土块里全是蚯蚓;第二天整地,铁锹刮着石子咔咔响;第三天挖坑,得算准了距离,怕挤着苗;第四天下种,我们蹲在坑边,像放宝贝似地把玉米粒摆进去。春雨多,玉米苗不用怎么管就疯长。最熬人的是等它破土那几天,下课铃一响,就有同学往操场跑,扒拉着土问:“冒头没?冒头没?”看着嫩芽从土里钻出来,心里跟猫抓似地欢喜。从齐腰高到长穗、结棒子,我们天天瞅着,直到暑假返校时掰玉米。日头毒得很,个个晒得脸红扑扑,可怀里抱着沉甸甸的玉米棒,笑得牙都露出来了——带来30粒种,换回30个棒子,土地真是不亏人。后来才知,学校的师傅们周末偷偷来浇肥、拥土,难怪玉米长那么壮实。
那时每学年得搞一次“忆苦思甜”。先是听老爷爷讲《半夜鸡叫》,说周扒皮学鸡叫逼长工干活,讲故事的人说得眼泪汪汪,我们却听得入了迷,心里直嘀咕“这地主真坏”。喊完“打倒地主阶级”的口号,就到了吃“忆苦饭”的环节。老师让我们带玉米稀、麸皮、土豆、白菜来,结果熬出来的粥里全是赤豆黄豆,喝着香甜。老师悄悄说:“我把麸皮藏起来了,怕扎嗓子。”我们偷偷地笑,知道这“苦饭”其实是甜的,可还是跟着喊“难吃”,配合着老师演完这场“戏”。
这是曹老师小学时干的事。他说,现在想起这些事,总觉得那会儿的日子像泡在阳光里。我说现在流行的“项目化学习”,早在上世纪70年代,你们就跟着陆老师试过了。养羊、种玉米、吃“忆苦饭”,哪一样不是动手又动脑?土地教会孩子们付出才有收获,集体劳动让孩子们知道啥叫齐心协力,就连那碗“忆苦饭”,都藏着老师想让孩子们懂“珍惜”的心思。
都说“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曹老师小学那几年,陆老师和其他老师们,可不就是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把孩子们心里对生活、对学习的火给点着了嘛。直到现在,路过学校旧址时,曹老师还能想起厕所旁那个摇摇晃晃的羊棚,和操场边一排排哗啦啦响的玉米秆,它们像老电影似的,在他心里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