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长乐
高铁站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拖着行李箱疾走几步,一头扎进网约车。冷气嘶嘶地吐着,却敌不过窗外的热浪,只在车厢里留下几缕稀薄的凉意。
司机回头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约莫四十出头,皮肤黝黑得像是被烈日反复炙烤过,额头上横着几道沟壑般的皱纹。后视镜上挂着一串褪色的平安结,随着车身的颠簸轻轻摇晃。
“这天气,真是要命。”我擦了擦额角的汗。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热了好啊,热了生意才好。”方向盘在他粗糙的掌心转了个圈,指关节凸起得像老树的瘤。
车驶入拥堵的街道。他告诉我,他白天在一家私企上班,月入两千六。两个孩子,妻子没工作,在家带娃。说话时,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偶尔瞥一眼手机,看有没有新订单。红灯。他拧开斑驳的保温杯,茶叶在杯子里堆得老高。杯壁照片里两个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身后“实验中学”的红字铜牌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孩子们成绩不错吧?”“大的能冲市重点。”他喉头动了动,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新订单提示,“就是苦了孩子他妈,38℃的天还去超市做临工。”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皱纹里迂回成溪。
窗外,外卖骑手如离弦之箭穿过车流,蓝色工装后背析出盐霜。卖冰棍的老太蜷缩在广告牌阴影里,冰柜表面凝满水珠。
“这几天高温,接的单子多。”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我真巴不得这样的热天再长点。”车载空调发出哮喘般的轰鸣,计价器数字每跳一次,他眉间的沟壑就舒展一分。
到目的地时,夕阳正毒。我扫码付款的工夫,他已经接下了新订单。后座上有本翻旧的练习册,封面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三年级二班”。
车开走了,尾气在热浪中扭曲。平安结还在后视镜上摇晃,渐渐消失在蒸腾的街道尽头。我站在路边,热风卷着地表的暑气扑面而来,突然烫得人眼眶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