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
同江市的原名叫“临江”,它临着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同江的“全鱼宴”非常有名。我告诉布胡毕日达奇哈拉(我称他“哈拉”),我是同江全鱼宴的粉丝。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到这儿来肯定要整这个。
这一次,哈拉请我吃的是民间版的全鱼宴。“全鱼宴”里肯定有“塔拉哈”。塔拉哈是赫哲语,意思是“烤生鱼”。烤生鱼是赫哲人招待客人必备的。哈拉告诉我做塔拉哈,先将新鲜的白鲤鱼连皮带骨横切开,再用柳条或者松树枝串起来,放在炭火上烤到半熟,然后切成鱼片,用老醋一杀(煞)就成了。这样既保持了鱼的鲜味,又香而不腥。然后,蘸葱、姜、蒜、盐、米醋、芥末油调成的汁儿吃,特别软脆爽口。哈拉说,你尝尝这个杀生鱼,是把鲟鱼切成薄薄的片儿,再蘸着调好的香汁儿吃。那肯定要尝一尝。细细地嚼(千万不要吞),聚精会神地品,于口齿之间,能感觉到鱼鲜味中还跳着筋道之响,吱吱兮如丝弦之奏也。这和我以前吃的杀生鱼不大一样。当年我吃的杀生鱼,是黑真(赫哲人的自称)的鱼,意为“东海女真”,先将鱼肉切成筷子粗细的丝儿,撒些黄瓜丝、辣椒丝和干豆腐丝,再用陈醋一杀(杀生鱼的“杀”由此得名),放上点儿盐,一拌,再吃,特有冲击力。特点是,野、冲、鲜、开牙。有一种原始的魅力。眼前的这款杀生鱼就讲究了,感觉像江南的小荷包,多多少少有点儿影响杀生鱼的天然品质。
全鱼宴上最特别的,是“蘸汁鱼骨”。骨,是鲟鱼骨,醋,是老陈醋。鲟鱼骨特白,如象牙,且脆如鲜笋。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暴脾气的鲟鱼竟然如此柔骨侠肠。吃起来,脆劲儿、鲜劲儿、爽劲儿,可以让人怀念终身。
下一款是美丽的冷盘,造型俨然一个微型小花坛。哈拉告诉我,这是“三色鱼子酱”。橘红的是大马哈鱼籽,就着洋葱末吃一点也不腥,且能体验到弹糯迸发出来的清香味儿。漆黑色的是鲟鱼酱。撮一丢丢放在口中,眉头就皱起来了,感觉像嚼糊了的橡胶皮。哈拉说,大哥,头次吃都是这样,适应了就好了。
陆续地,热菜上来了。最打眼的就是清蒸野生大白鱼。这让我很是不好意思。我单知道野生大白鱼是极难打到的。据传,渔家一天能收获个三五条就是大丰收了。大白鱼有“鱼中君子”“水中文士”之称。哈拉告诉我,现在有不少大白鱼是人工养殖的。但咱们这条百分百,野生的。据说大白鱼清蒸最佳,蒸好之后,是大蒜瓣儿肉,鲜、嫩、白,绵软又有嚼劲。只是我个人的偏好,更喜欢香煎大白鱼。我认为其不会影响大白鱼的鲜味儿。
这一大盘子是鳌花。“三花五罗”中的一种(鳌花、鳊花、鲫花;哲罗、法罗、雅罗、同罗、胡罗),鳌花和黄河鲤鱼、松江四鳃鲈鱼、兴凯湖大白鱼,被称为中国“四大淡水名鱼”。肥厚的鳜鱼肉非常细嫩,鲜美,芒刺少,可以放心吃。明代的医学家李时珍称鳌花是“水豚”,是鱼界的上品。跟着上来的这款焦熘鱼段不知是用何鱼所熘,形色味,颇似东宁(县)的金滩鱼段。香煎鱼片,几近川味的做法,又麻又辣,有喧宾夺主之嫌。尤其值得一赞的是鱼丸汤。白白嫩嫩的小鱼丸儿,清香、可爱,在清凌凌的汤上面还浮着翠绿的葱丝儿,十分养眼。一碗不足又索一碗。主食是鱼肉馅饺子。老醋醮之,美不胜收。
美美地吃过,独自漫步,欣赏一下黑龙江、松花江与乌苏里江汇合的壮美罢。眼前的黑龙江如同一条矫健的巨龙正奔腾而来。相比之下,松花江水则显得非常宁静、温柔,舒展着清亮柔美的身躯与雄浑的黑龙江悄然地融合在一起。而乌苏里江像一个纯真的少女,依偎在“大哥大姐”的身旁。恰好红轮西沉,染出了半边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