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06日 星期四
洪羊洞(设色纸本) 永远的声音 做中国人 饼干桶漫行记 婚姻融合在汤里 一碗面落肚,肠子就活了
第14版:夜光杯 2025-11-05

做中国人

(澳大利亚)张奕霖

我出生于新加坡,是客家、闽南和土生华人(峇峇娘惹)的后裔。现居住在澳大利亚悉尼。在得知要参加2025年上海写作计划时,我顿时既兴奋又有点忐忑。我在新加坡长大,那边的法律、商业、教育都使用英语,而非普通话,因而我从未觉得自己是“华人”。2007年移民澳洲后,由于家族来自东南亚,我更认同“亚裔澳洲人”这一宽泛身份,而非“澳洲华人”。

1993年全家度假,14天走了10个城市,这是我此前唯一一次来中国。那时上海之行是怎样的呢?当时我们乘坐大巴穿过这座城市前往杭州,我坐在车窗旁的位置,看着外滩的景色。我知道这30多年间,中国一直在高速发展。我问在悉尼的上海朋友上海现在的情形,她说:“就像进阶版的新加坡。”到了上海,我惊讶于自己并没感受到文化冲击。街道的景色,传统与现代建筑风格的交织,繁忙的港口,人们的面容——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如此熟悉,尽管我身处一个陌生的城市。

人们用普通话与我交流,而我则用缓慢、生疏的语调回应,心里总觉得自己像个冒充的中国人。第一周,我的普通话从生硬呆板慢慢变得有点自然生动了。在上海市作家协会组织的首场讲座上,我全神贯注地听马尚龙先生讲课。在他停下来问问题时,我立刻举了手。翻译李丹女士轻声提醒到她还未翻译呢。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我已经不需把听到的普通话先在脑子里转换成英语。我当场就能听懂普通话:它从耳朵直达大脑,不再依赖我惯于用来理解世界的英语了。

接下来的几周里,我每天与街上、餐厅和商店里遇到的上海人交流,我的普通话突飞猛进。我乐于告诉别人我是澳大利亚人,是出生在新加坡的华裔,尤其更爱自报家门:我的祖先是来自广东客家的大埔,福建闽南的安溪。外祖母的闽南家族可能早在18世纪便来到马来亚,并与马来人通了婚。

有几场作家活动还让我临时客串了翻译。最难忘的是拜访设在静安图书馆的诗人赵丽宏书房。诗歌是我的使命,我存在的理由。当赵老师谈诗歌时,我为他做英译,他话音刚落我的英语已脱口而出,中间几乎没有间隔。他的真挚与充满力量的话语像电流一样瞬间贯通我的全身。那一刻,我都被自己的口译惊讶到了,恐怕以后也再难重现这种状态了。

自三十年前不再学中文后,我的阅读能力丧失殆尽。大约一周前,路过一家商店时,心里一下子冒出“要不去做个按摩”的想法,然后我马上意识到我能看懂玻璃上的汉字了,越来越多的汉字在我面前活了起来。我来到中国原是为了结识作家,了解上海,创作新的诗歌。没想到祖先的文化已深植我心,没想到我会有一种终于回家的感觉。

(胡佩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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