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孟渐新
希望在北方喜剧几乎一统江湖的喜剧市场,让人感受到江南喜剧的独特魅力。
年初,喜剧电影《年会不能停》让观众在影院里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在影院里听到啜泣声、爆笑声、背诗声或是粉丝看到明星时的惊呼都不算难得,在喜剧电影放映中,时不时自发的掌声却十分罕见。编剧说自己祖籍宁波,创作初衷是希望在北方喜剧几乎一统江湖的喜剧市场,让人感受到江南喜剧的独特魅力。
是啊,江南喜剧的魅力:正在热播的《繁花》中,观众们都觉得沪语版本的争吵似乎更具喜感。这倒兴许并非错觉——“滑稽戏”“独脚戏”(包括前身“趣剧”)是在清末民初至抗日战争中期时,结合上海本土曲艺与中外喜剧、闹剧和江南各地方戏曲的影响而逐步形成的新兴戏曲剧种。顺提一句,“滑稽戏”早在2011年5月已被列为国家级非遗。
不过,要说江南的喜剧基因,倒不如说是江南人沿袭了我们民族自古以来的乐观基因:太史公的《史记》中专开了一篇《滑稽列传》,而“滑稽”萌芽可追溯到春秋时期的“俳优”。从现存的淳于髡形象可见,这个山东大汉常借着笑言,委婉进言——因此,如果要说段位,相比纯粹嘲笑不足之症(比如肥胖、跛足、口吃、驼背等生理状态),起讽刺劝谏之用的喜剧无疑技高一筹,而这或许是文风鼎盛的江南之地希望延续的喜剧基因。
亚当·斯密在《修辞学与文学讲义》中对喜剧有一个比较简单可用的结论。大意是:喜感就是错位。用这种逻辑,其实可以解释从日本电影《魔幻时刻》改编的喜剧片《这个杀手不太冷静》,或从西班牙电影《篮球冠军》改编的喜剧片《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虽则有趣,但似乎因为缺乏了讽谏“徒增笑耳”。而《年会不能停》的横空出世,让人看到讽谏仍顽强地在我们的基因里起作用,令人激动。
影片细看实则有些情节还可推敲,比如庄正直后期混进公司寻人等。然而,从男主角胡健林进入公司总部起,剧情层层展开,每个层次又有足以让观众思考的空间——以片中胡健林与庄正直阴差阳错的调令为例:作为影片进入正题的第一处笑点,可笑的核心是庄正直花了钱却让胡健林捡了便宜。庄正直失望的倒霉样子和胡健林捡了便宜还卖乖的情态,让观众情不自禁地乐了起来。随着故事的推进,观众看到了张冠李戴的来龙去脉:庄正直为了家庭挪用巨资,结果因为收受贿赂者耽于玩乐,而与调令擦身而过,可笑之余又可怜可惜。胡健林坚持理想,安贫乐道,却在时代大浪的浅滩差点被抛弃,一纸调令让他坚信是公司要表彰像他一样兢兢业业的员工,这份信念光明正大又冠冕堂皇,正派到足以让大厂高管都以为是“领导递话”,可笑之余不免可叹可哀。
此处,编导留给观众的思考题,不仅是好运来临时主角会怎么做,更是如果观众身在那个职场,可会成为看穿而不说穿的众人?讽刺的意义既是一种嘲笑,更是一次警醒:我们在这个社会应该怎样自处,又如何处世?我们的社会风气如何,实则是社会中个体行为的总和。
《年会不能停》以三好工人胡健林作为主线,他的升迁奇遇无疑折射了现代“大公司病”的一角。为了增强人物的真实性,主创们让胡健林在纸醉金迷的世界中短暂地迷失了自己。但主创们非常勇敢的是,在这个劳动者普遍被安排了委顿、卑下命运的环境中,钳工胡健林最终保持了劳动者的勇敢、坚持、质朴、真诚的品性,如果非要说江南喜剧,这大概是藏在江南人心中的温柔与信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