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普陀区万里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口腔科服务。

上海市徐汇区斜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科医生顾丹正在诊疗。摄影/王仲昀

上海市徐汇区打浦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是上海首批完成康复中心建设的基层医疗机构。 摄影/王仲昀

上海市奉贤区西渡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能够开展门诊外科小手术。摄影/王仲昀

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全科医学科医生带教社区医生。

经历过数年的大力建设，如今上海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功能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

记者｜王仲昀

在上海，“号源下沉”新政全面实施已近百天。社区医生手中有了专家号源后，能否用好珍贵的医疗资源？是否有能力为需要转诊的患者做好医疗服务？《新民周刊》记者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深入的采访。在采访中记者发现，上海基层医疗机构服务能力全面提升后，居民对社区医生信任感已经大大提高。基层医疗水平的提升，是本次“号源下沉”新政得以顺利探索的基础。

已经探索多年

在上海，各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和家庭医生，对于“转诊”早已不陌生。

从2011年起，上海全市逐步推进家庭医生制度试点，2015年启动新一轮社区卫生服务综合改革。2023年4月，上海市出台《进一步提升本市社区卫生服务能力的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其中又一次提到“强化分级诊疗”，具体包括推进基本医疗服务同质化、优化门诊和转诊预约服务和推进医联体内资源下沉。

从以前的“医联体内资源下沉”，再到如今全面实施上级医院“号源下沉”，家庭医生们最直观的感受是：居民接受度高了，主动咨询明显变多了。

徐汇区斜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科医生朱兰觉得，这一次上海在各个层面对“号源下沉”进行了广泛的宣传，目前中心成功实现向上转诊的患者当中，相当一部分是有明确的需求，主动咨询转诊的。

朱兰告诉《新民周刊》，“号源下沉”还给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带来一个红利：家庭医生签约量上升了。患者想要向上转诊，前提是和家庭医生签约。

记者采访了解到，各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号源下沉”全面实施之前对家庭医生统一培训，确保人人知晓，人人会操作。

在黄浦区打浦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科医生王杰表示，目前尚未碰到过完全不顾实际情况而盲目“点菜下单”的病人，大部分想要转诊的病人事先都做过功课。

有家庭医生认为，和过去相比，此轮新政中“向上转诊”变得更有信心，自己的视野更加开阔。过去转诊主要发生在医联体内部，而现在全上海市的二三级医院专家号源都能够在平台上提前预约，这大大增加了家庭医生操作转诊的底气。

“向上转诊对于家庭医生不陌生，过去我通常帮助患者转诊到我们宝山区内的二三级医院，而且往往就是‘1+1+1’签约的那两家医院。有时候点开系统里专家的门诊，发现没有号了；有时候系统上明明帮患者预约了，但是患者到对方医院后显示没有挂上号。现在号源提前5天给到我们，可以选择的医院、医生和时间都更加灵活。”宝山区淞南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科医生谭诚炜说。

在谭诚炜看来，家庭医生帮病人转诊到二三级医院就诊，就医体验良好，之后病人再回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也会更加信任自己的家庭医生。这是“号源下沉”全面实施后带来的良性循环。

来自上海市卫生健康委的数据显示：目前全市共有7000余名家庭医生。截至2023年底，上海市累计签约超过1100万人，常住居民签约率超过44%。

“号源下沉”后，家庭医生要做到精准分诊，从而确保宝贵医疗资源得到最优化应用。这对于家庭医生的业务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作为上海市第一批家庭医生，朱兰认为，这是挑战，也是机遇，“这有助于进一步提高家庭医生对常见病、多发病诊疗、鉴别诊断、分诊和转诊的能力”。

规培、培训从不断档

今年6月，上海市卫健委印发《关于进一步做好社区医生至上级医院进修工作的通知》。通知提出：社区医生在上级医院进修期间，应熟悉医院各专科特色、专科医生专业特长等，提高为居民预约上级医院号源的精准性。同时，上级医院也应推动适宜科室专家下沉社区，开展门诊、带教、查房等工作，形成“上修下沉”的工作模式。

上级医院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双向联动”，既能更好地落实“号源”下沉，亦能不断提升社区医生业务水平。

对此，王杰有直观体会。2022年，他曾到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魏氏伤科脱产进修一年。如今各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在逐步完善社区医生业务水平提升的体系。在黄浦区打浦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金迎看来，既要有“走出去”，让社区医生去参加培训，也要“请进来”，推动优质资源进一步下沉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近年来，在各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上级专家下沉社区、出专病门诊时，往往会有年轻的家庭医生们一同跟诊，既做助手也是学生，现场“跟师”。

在奉贤区西渡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家庭医生们中午也闲不下来。记者采访当天，正好有一位来自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内分泌科的专家来到这里，给家庭医生进行“接地气”的临床技能培训。

根据徐汇区斜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唐兢介绍，中心的家庭医生会参与院内外的各项针对性培训，如市区两级继续教育项目和全科医学相关学术会议。此外，中心每月定期举行全科医生技能操作培训、三基考试，以及各项知识技能大赛。

多方面培训进修体系支撑下，家庭医生要达到怎样的专业水准，才能满足精准分诊的需求？上海市全科医学教育培训中心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全科主任医师方宁远介绍，今年以来，上海市全科医生培训中心针对实际需求，为家庭医生开展了6个培训项目。目前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签约重点人群主要是老人和儿童，这些培训项目包括“老年医学”“儿童发热”等方面。以“老年医学”为例，方宁远告诉记者，其中就包含一项对于家庭医生“综合评估能力”的培训。“譬如高血压是许多老年人身上常见的慢性病。当一个老年人不仅有高血压，还同时患有其他疾病，这就对家庭医生提出了进一步考验。”

据方宁远介绍，仁济医院作为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的教学基地，会定期举办一些讲座，组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生参加。“有些医生到社区工作时间久了，接触到的病种相对有限，医学知识更新也会有所滞后。通过这些讲座，希望拓展社区医生视野，让他们了解常见病的最新动向。”

除了在教学基地进行培训，方宁远最近还经常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走访，观察经过培训的社区医生回到基层后的实践情况。

今年1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牵手全市16个区，开展“‘校—院—地’共建全市66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提升基层卫生服务能力项目”。作为首批12名学员之一，来自长宁区江苏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全科医生曹臻在同仁医院接受了为期12周的系统轮转。他觉得评价培训内容既新鲜又实用，“必修单元是学习危急重症（包含儿科急症）的识别和处置能力，为期4周；选修单元为8周，我选了骨科”。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如今上海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生的平均年龄变得愈发年轻，“80后”和“90后”是主力军。另一方面，这些年轻的社区医生很多都是知名医学院的硕士毕业生。

据了解，早在2006年，上海就已经开始做全科医生的规范化培训，即医学生5年本科毕业以后，再通过3年在二三级医院的规范化培训基地实习，才能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去执业。

上海市卫健委相关负责人表示，从人才队伍的角度来看，这为社区医生素养的提高提供了扎实的基础，“现在全科医生是一个单独的职业序列，主要是培养作为社区的医疗人才。社区也给全科医生提供了崭新的舞台”。

目前，上海市所有在社区工作的全科医生超过1/3都经过了规范化培训，第一批经过规培的全科医生现在40岁左右，正是骨干力量。“我们每年有三四百名全科医生进入社区的岗位，社区医疗人才已形成良好的新陈代谢。”

种种迹象表明，越来越多优秀的年轻医学人才愿意投身基层医疗，扎根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用特色诊疗增加黏性

西渡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科医生柏楚洋向记者分享了数年前他刚到中心工作时的故事：“当年我从医学院毕业不久，在我们中心出门诊时，有一位患者走进来，提出要开药。我询问了一些他的基本情况，然后让他坐下，想要进一步检查。这时，患者很惊讶地看着我。他问我，你不会真的想给我看病吧？医生你这里给我开药就好了呀！”

这个小故事也说明，过去在许多市民的认知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功能局限于开药和疫苗接种。现在，越来越多的居民“用脚投票”，首诊在社区，说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优势远远不止距离家近。

在宝山区淞南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有一个白癜风脱发中医药特色诊疗门诊。中心主任李磊向本刊介绍，该门诊自1974年开设以来，50年里累计接诊超过30万脱发患者。如今，慕名而来的患者不仅来自上海全市范围，更有长三角地区，甚至更远。这些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凭借“独门秘籍”，在患者群体中拥有了不俗的口碑。

黄浦区打浦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院办负责人丁莉瑾告诉本刊，中心有标准化的门诊手术室，主要开展一级、二级局麻手术，包括皮脂腺囊肿、皮下脂肪瘤切除，脓肿切开引流，实施甲沟炎拔甲术等。目前，该中心外科门诊日均接待患者30余人次，自门诊开设以来已完成清创缝合及各类换药2500余例、手术300余例。

在奉贤区西渡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记者看到这里的手术室按照规范要求打造，配备全功能手术床、LED无影灯等设备，分区合理划分。据中心副主任曹筱筱介绍，中心附近有许多居民是农民和工人。有人干活时不小心被划伤或者割伤，需要紧急处理。遇到这种情况，往市区大医院跑，费时也费力。如今这些外伤的清创缝合，都能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完成。

除了手术设备，近年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检查设备也在快速升级。不少居民发现，以前只有到大医院才能做的CT检查，现在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也能做了。“比如一个病人出现头晕和呕吐的症状，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判断其是否患有脑梗或脑出血等脑血管意外疾病。需要注意的是，有些疾病症状相似，但治疗方案完全不同。目前我们中心配备了CT检查设备，能够在社区层面解决的问题更多了。”曹筱筱介绍道。

初诊检查、开展手术、术后康复和护理——患者诊疗闭环当中越来越多的环节能够落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说明基层医疗机构服务能力已经强起来，在此基础上，分级诊疗、有序就医的目标正在逐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