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图：位于上海市陆家浜路914号中华职业学校，黄炎培、蔡元培、顾兆和铜像。

上图：原中华职业学校，李大钊1922年到这里讲学。

当时的中华职业学校不直接颁发毕业证，待到学生工作半年至一年左右，得到雇主企业的认可后，才能凭借工作成绩单和企业认可证明获得毕业证。

记者｜黄祺

上海是中国职业教育的发源地，1918年9月，中华职业学校在上海开学，拉开了中国现代职业教育的大幕，也给中国教育理念带来了一场革新。

最早开始发展职业教育的上海，成了能工巧匠的摇篮。当年享誉全国的“上海师傅”们，是各地工厂纷纷想要收入囊中的宝贵人才。职业教育发达，也为上海成为工业重镇打好了基础，上海的经济繁荣就此迈出第一步。

追溯历史，20世纪初黄炎培和同道们在职业教育上的大胆探索，给后来的中国教育思想和社会文明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今天再看黄炎培对职业教育的理解，我们也许能得到一些启发。

第一所职业学校

讲中国的职业教育史，必须要讲到黄炎培。

出生在川沙（当时的江苏省川沙县，现属于上海）的黄炎培，在求学中受到蔡元培“教育救国”思想的影响，认定“要救中国，只有办学堂。

1914年2月，黄炎培从江苏教育署辞职。卸职之后，黄炎培开始系统研读西方教育著作。从1914年2月22日起，黄炎培以《申报》旅行记者的身份进行了两次国内考察，实地了解中国的教育情况后，更加坚定了他改革旧教育的决心。

20世纪初，职业教育在全球范围内正经历着如火如荼的改革和发展。1914年，“美国连续颁发相关法律促进职业教育”的新闻引起了黄炎培的注意。1915年4月，中国组织旅美实业团，黄炎培应邀随农商部组织的旅美实业考察团赴美国考察三个月。在美国期间，黄炎培先后访问了25座城市的52所学校，他还拜访了爱迪生，广泛接触当时先进的技术产品。

从美国回来后，黄炎培开始为推行职业教育做准备。1917年1月，为了进一步完善职业教育方案，黄炎培同蒋维亚、郭秉文、陈宝泉等一行6人赴日本、菲律宾考察职业教育，历时96天。在日本和菲律宾，黄炎培更加坚信“提倡爱国之根本在职业教育”。

1917年5月6日，黄炎培联合蔡元培、梁启超、张謇、宋汉章等48位教育界、实业界知名人士于上海发起创立“中华职业教育社”。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职业教育团体。

中华职业教育社成立后，设立了“职业教育研究部”和职业教育编辑股，创办了《教育与职业》杂志，举办演讲和讲座，编辑出版职业教育书籍和著作，举办展览会，开展调查研究，并且举办集会、展览会、专家会议来提倡和推广职业教育。

在当时的环境中倡导职业教育，黄炎培遇到的阻力其实是很大的。在“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影响下，技术工人从来就不是中国人向往的职业方向。

被珍藏下来的《教育与职业》杂志创刊号，封面图画是一个饭碗、一双筷子和一只汤匙，一些人嘲讽说，原来职业教育就是“吃饭教育”。对此，黄炎培撰文申明，职业教育的目的有三，一是为个人谋生之准备，二是为个人服务社会之准备，三是为世界、国家增进生产力之准备，后来他又加上了职业教育要“谋个性之发展”。

为表明信心，黄炎培把在沪江大学附中上学的儿子转学到了中华职业学校学习土木专业，他让儿子剃了光头，换上布鞋，坚持在铁路桥梁和建筑工地等处实习。

一场教育实验

为了将职业教育理念落地，黄炎培发起创办中华职业学校，这也是中国首次以学校之名开办的现代职业教育场所，校址在上海市黄浦区陆家浜路918号，而今天这个地址上仍然是一所职业学校——上海商业会计学校。

1918年的9月8日，中华职业学校正式开学，黄炎培亲自授课。建校初期学校开设铁工、木工各科，此外还增设珐琅科、纽扣科以抵制西方对华的倾销，并陆续开设了商业、职业师范、文书、机械制图、化工、石油机械等科。各科设置的课程一般分三类：普通学科、职业基本学科、职业专门学科，初中课程注重基本技能与基本知识，高中课程侧重各科理论、实习与实验。职校还附设有实习工厂，后来发展成为中华珐琅厂和中华铁工厂。

中华职业教育社还通过创办职业学校、职业补习教育、职业指导来实践职业教育。1920年，中华职业教育社成立职业指导部，向社会开展职业介绍业务。学校面向附近的工厂职工、徒工、商店学徒招生，促进了在职青年的职业补习教育。

由于学生动手动脑能力都很强，中华职校毕业生受到社会欢迎。职业教育之风从上海吹到中国各地，到1921年，全国的职业学校及补习学校已达700余所。

黄炎培将他的很多教育理想，都放在中华职业学校去实践，这所学校更像是现代职业教育的试验场。比如当时的中华职业学校不直接颁发毕业证，待到学生工作半年至一年左右，得到雇主企业的认可后，才能凭借工作成绩单和企业认可证明获得毕业证。

度过艰难的创业期后，中华职业学校迎来黄金发展期，培养了大批人才。

1926年，11岁的顾准考入中华职校商科初中，次年夏天毕业，经人介绍去会计师事务所当练习生，从此与财税工作结缘，开启了经济学家、思想家的一生。顾准毕业这年，江苏来的华罗庚踏进了学校的大门，在中华职校期间，他开始对数学产生强烈兴趣，曾获得上海珠算比赛第一名，后因家境困难只读了一年半就中途退学。黄炎培的儿子黄大能从中华职校土木科毕业后考入复旦，后出国留学，成为中国混凝土技术专家。

著名演员陈述1935年考入中华职校商科，后因家贫辍学；表演艺术家秦怡1933年至1936年就读于中华职校商科，读书期间参加话剧《放下你的鞭子》的演出，展露出表演天赋。

在他们的身上，黄炎培当年“为世界、国家增进生产力之准备”“谋个性之发展”的教育理想得到了实现。新中国成立后，中华职业学校开枝散叶，分别形成了今天位于上海的中华职业学校和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后者也是国内第一所公办本科高等职业学校。

什么是人才？相信这个问题是百年前黄炎培苦苦思索、躬身探索的问题。今天，我们仍然需要沿着这个提问，继续去探索和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