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宁
我上小学的时候,人懒嘴刁,每天早上临上学才起床。
晨起没有胃口,我又实在对我妈那手艺不精的早餐提不起兴趣。推说不饿,就蹿上我爸的小摩托,催他快些骑,要迟到了。
其实人是饿的。当时我的家和小学隔着老长一段距离,骑到半截儿,我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虽然发动机的轰鸣声能把肚子的抗议声扼杀在襁褓里,但架不住饥饿感贯穿全身的折磨。但饿是不能说的,否则我爸会责备我起晚、又不好好吃饭。当时我打定的主意,就是喊“肚子疼”。
这方法如意料之中奏效。我爸把车停在一个超市旁边,“万隆超市”,我记得这块招牌,绿底白字。他询问我,要不要吃药,要不要上厕所,声音里带了急。恰好一辆灰色的三轮车停在我们身边,车上架着炉子,小锅里“咕噜咕噜”地冒泡,一大摞烧饼被妥帖放置在玻璃罩中。这小摊的名字很奇特,一面白色的旗子插在地上,上书三个大字——白吉馍,歪歪扭扭,却并不影响人们认读。
锅子里的香味是稀奇的,是我妈做的早餐永远无法媲美的。这叫我的肚子几乎真疼起来。“你想怎么样?”我爸继续问着我。我用手指指那摊子:“给我买点吃的就好。”
我爸把嘴角很深地撇到一旁,从摊子买了一块白吉馍塞进我手里,并且警告我吃的时候不能抹到他后背上。
那是我第一次吃白吉馍。烧饼煨在炉子边,被烤得嘎嘣脆,切成碎末的猪肉块饱满多汁,一咬满嘴香。而混在一起的面粉和肉,途经嘴巴食道,一路下滑,充满我饥饿的胃。这一切,给我深深的满足感。
因为买白吉馍耽搁时间,那天我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前两节课,我的嘴里始终弥漫着白吉馍的味道。课间操过后的第三节课,一想起白吉馍的样子,饥饿感再次向我袭来。
那时候我还没吃过肯德基、麦当劳一类的洋快餐,必胜客更是想都不敢想。自那天起,白吉馍成了我每天的早饭。为了早些吃上,我甚至改掉赖床的坏习惯。摊子是不变的,停在万隆超市旁边的那一车家什,老板是夫妻二人,一个烤烧饼一个切肉,忙活起来格外默契。
我把白吉馍作为早餐,持续了一年之久,竟从没感到乏味。白吉馍是陕西名吃,我和那对夫妻聊起来,二人自称陕西人,可他们的口音,分明是带着济南腔的普通话。其实只要食物好吃就可以了,他们是哪里人,我并不在意,甚至觉得他们可爱。
后来我曾回小学,几栋教学楼被不断翻新,条件比我上学的时候不知好多少倍。万隆超市的招牌一直没换,被风吹雨打,没了一开始的样子。只是,那对卖白吉馍夫妻,还有那一车家什,早就没了去向。
如今我回想起白吉馍,满脑子还是我第一次吃的场景。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已。白吉馍好吃到叫我惊奇的味道,也只存在于童年的记忆中了。
那带着苦味的淡淡花香,一直飘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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