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无名英雄的致敬

◆郑荣健

北平无战事，是和平解放，但并非真的无事，而是潜流暗涌、激流奔荡。历史常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当然，也像洪水过后，大部分的沉舟残骸、浮泛沉渣，都会暴露出社会的积弊、人性的斑斓——北平和平解放是我们党英明决断、努力周旋的结果，国民党政权的贪腐糜烂、民心凋零也已注定了其大势已去；诚如亚里士多德所言，“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最精彩的戏便隐藏其中。

京剧《北平无战事》改编自刘和平的同名小说。由于舞台时空的局限和戏曲表现的特性，它显然已不可能像原著或电视剧那样成为鸿篇巨制、线索繁多，甚至还不得不删枝去蔓、删繁就简，通过艰难的选择取舍和吐纳布局，去构建宜乎京剧唱腔与程式表现的形式。这一点，其难度可想而知。戏一开场，便是灯光营造的多演区迭进——谢培东接到组织要求筹款和救人的双重任务，随之迅速递转到方孟敖的法庭现场、方家准备捞人的焦虑画面、谢培东携任务会见徐铁英的智算周旋……逼仄压抑、黑暗笼罩的环境里，多头线索、各色人物迅速立于舞台，主人公谢培东仿佛行向刀丛觅小诗，是很出彩的。

当北平和平解放还是一个悬念、一个人民尚待决断的选择时，军民排墙结阵的紧张情势通过多演区的时空调度充分展开。京剧《北平无战事》全方位地迅速建立起了戏剧冲突、人物关系，犹如阅兵巡阵，一下子把紧张悬念、紧凑节奏推到了观众面前。这突破了戏曲“一人一事”的惯常叙事模式，无疑是一次有现代意义的探索。

在万分险恶的秘密战线，一个筹款服务解放战争的必然任务，偶然与救人任务纠缠到一起，便蚂蚁穿穴似的揭开了国民党反动政权的腐败与仓皇：一方面，谢培东为救人去拜访徐铁英，双方试探攻防，直到徐铁英佯访方家发现被忽悠，走私分成落空，终于原形毕露。整个过程，一个冷静无畏、智算从容，一个老奸巨猾、外强中干，人物显得肉紧筋结，很有嚼头。另一方面，作为国民党政权经济柱石、有开明思想而失望于时局的方步亭，他和他的家庭所潜伏的亲情冲突、人物暗流和被时局捆绑、岌岌可危的处境，正具体化地折射出北平古城的处境。本为局外人的程小云为保护方家、掩护谢培东和方孟敖而被捕入狱，则进一步诠释了“人民的选择”的内涵，并使对敌斗争和自我保护汇流碰撞。在这里，方步亭、程小云和谢培东三人有一段多时空切换的轮唱，通过方程之情、程谢之义的交织叠加，不仅赋予程小云的牺牲更丰富的含义，也给表演提供了一个非常独特的情境——看似独自抒怀，又像隔空对话，随之转入方步亭探视的情节，勾连起一段逶迤久远的温柔。在自由调度时空、提高叙事效率的过程中，程小云这个角色调配了人物的行当色彩，一出《霸王别姬》的“戏中戏”，可以说较好地贯通了全剧的气韵和情感，是比较讨巧而又感人的。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只要民族得解放，何须天下尽识君。当人们驻足北平古城、仰望彩霞满天时，永远不该忘记那些为民族解放事业做出重大牺牲、重大贡献的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