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着阳光走

施立松

这个春天，雨下得太久，小珍的小小斗室，弥漫着浓浓的霉味。这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她一呆四十多年，从不曾离开过。

这天，天突然晴了。难得的春光，晒在小珍的身上，清新又温暖。这位四十余岁的女子，自幼四肢残疾，生活不能自理。吃饭只能把饭菜装在浅口碟子里，她用右手拇指使劲地扣住筷子，扒拉一口，筷子就会掉出来，她得用下巴把筷子压回去，继续吃。一顿饭吃下来，饭粒撒得到处都是，吃相十分狼狈。每次吃饭，她都想，人为什么会肚子饿，为什么要吃饭，如果吞颗药丸就可以该多好。

她母亲出门前，把她抱到窗边的躺椅上，让她晒晒太阳。阳光真好啊。她暖暖地靠着，眯着眼看那光芒四射的太阳，像孩子一样，想象着那万道金光后，会是一个怎么法力无边的神。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发着光。这具残破的身体啊，她从小就憎恨它，可阳光却那么好，一点都不嫌弃它，一点都不吝惜它金子似的光芒。但阳光却一寸一寸移走，一寸一寸离开她的身子，从右手，到右肩，到头面，再到左手左脚，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要是能跟着阳光走多好。唉，唉，唉。她的生活里，有太多“要是”。

她的父母要出门干活维持生计，亲戚，朋友，邻居，谁愿意对着这么一个四肢畸形的人呢。残联副主席庄艳一有空，就会来陪她，陪她说说话儿，给她倒杯水。她也是肢残人，更多的她也帮不了。有一天，临走前，她问她，你有什么愿望？她说，没有什么愿望啊，我有低保，够我生活了，你看我这样子，即使有钱也花不了，真没什么愿望。庄艳那天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固执，握着她变形的手，一直一直追问，你就说一个愿望吧。小珍笑了，望向窗外那一片依然明媚却照不到她身上的阳光说：“我想跟着阳光走。”

庄艳跟着念了一句，瞬间泪崩。她懂。只有像她这样不良于行的人，才懂得那种痛楚那种无奈那种渴望。

“我来帮你实现愿望吧！”

小珍摇了摇头。

庄艳拉着她的手，说：“你推我一下！用力推！”

小珍推了她一下，她高兴地笑了：“你戳我一下，用力戳！”

小珍用力戳了她一下，戳得她差点痛得叫出声来，她却高兴地抱住了少珍，说：“可以的，你可以跟着阳光走的！”电动轮椅需要用手操控，只要有力气推，有力气按，就能操作自如。接下来的日子，庄艳开始忙活着这个阳光事业。她找民政部门，找残联，找一切她能找的人和单位，表格填了一张又一张，报告打了一份又一份，这个关于阳光的故事，她讲了一遍又一遍，每回都讲得泪流满面。终于，轮椅有了，出家门的路平整了。

她，能跟着阳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