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书“云门”

林筱瑾

周遭灯光渐暗，熄灭……舞台前方乍现一湾清泉石流的影像，游丝般的弦乐，让世界瞬间遁入简单的黑白。一角，忽现一素衣女子的背影，仿佛被天籁召唤，随着气韵的起伏飞奔，翩翩裙裾划过夜空，赤裸而急促的步子却杳无声息，盈盈如点水面……

四月底，云门舞集的双舞作《白水 微尘》终于来到上海，绽放于东方艺术中心。这场等待已久的水墨黑白之作，沉淀翰墨的稠、渗透绵丝的润，驾驭着台湾一代现代编舞宗师林怀民的梦想，在潮水般生命之舞的律动中，圆满了我关于云门的想象。

“云门”，曾是中国最古老的舞蹈，相传始于五千年前的黄帝年代。1973年，台湾年轻作家林怀民以“云门”为名，首创华语社会的当代舞舞团……“云门舞集”。他融传统美学、文学和历史的再诠释，独创一门能“感受生命中最初、最深、最悠长的呼吸”“惊心动魄之中却觉安宁”的现代舞。

素面朝天的男女舞者，无有当红的年龄，却以明净的眉目恰如其分地展现《白水》的质朴天然。舞者们经现代舞、芭蕾、太极引导和静坐淬炼磨耗后的肉身，和性灵水乳交融，尤其舞至暗潮汹涌处时那深邃厚重的鼻息，是冲刺前的呼号，配合着身体登上舞魂的高处。

亮眼的还有款款造型各异的棉麻着装，亦古亦今，行云流水般的柔若无骨、素白如生宣。舞者以肢体为笔，时而如飞旋的腾龙挥就汉赋行草，时而舒展的袂裾似半透的翼翅，汩汩清流边仿佛摇曳着20朵姿彩流盼照人的白莲。

至第二幕《微尘》，背景消失于黑暗，更深的夜降临。折翅的命运之子以低到尘埃里的身姿匍匐在洞穴底部，褴褛的衣衫、惊恐至极的表情诉说着悲催与压抑，比之于《白水》的飞扬，《微尘》里的黑衣舞者以满场佝偻的舞姿，泼墨般地写意表达出一个关于沉重、恐惧、奋争、携手、执著和希冀的古老故事。

诗，是语言酿造的醇酒。云门舞集的鼻祖，以文学打底，藉一部部肢体语言46年的内外兼修，演绎出东方式的情怀而声斐国际。今年是林怀民云门的告别退休之年，低调的掌门人最后编排了一组别出心裁的谢幕语汇：最终，9名高低的舞者簇拥成楔形阵列，缓缓颔首低眉，恰如9枝成熟低垂的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