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的

孔明珠

星期五我去超市，女儿说帮她买袋面粉与发酵粉，还有葱，她要做葱油饼。我说，做葱油饼不用发酵的，妈妈做过，我来教你。女儿答，谢谢不用，我做的不是你那种。啊，是哪种？我急了，明明大家都知道的，你妈妈厨艺了得，是美食专栏作者，做一只葱油饼是难不倒的，何况之前在家做过，与外面买回来的好吃不相上下，还没著名的驼背阿大做的那么油腻，不损害健康。女儿不理睬我，借口在开会。

我在美国不会开车，不会讲英语，与文盲差不多。那天家人开车出去办事，把我丢去日本超市，好歹我会一点日语，成功买回来面粉，却不料发酵粉买错成泡打粉。星期天早上，女儿在我眼睛余光监视下，打开手机在一个APP上按着方子和面，只见她弃用泡打粉，自行用美国酵母粉发面团。我瞥到手机图片上一个大如月亮的大饼，惊到了，说，你做的不是上海葱油饼！女儿嗯了一声，答是个网红葱油大饼，可好吃了，想吃了很久。

我免不了啰嗦，述说上海那小小的葱油饼又香又脆，要用油酥，放大量葱，里面有一块块猪油，妈妈从小吃到大。你做的是东北葱油大饼哇，哪能与上海葱油饼比啊？女儿像没听到一样，不受干扰，继续揉面，等待发面，老人悻悻然住口了。女儿在美国生活十多年了，个性独立，行动快捷，是个自信满满的职场女子，管她干什么，我转到其他房间学习去了。

这不，前几天换了新手机，一连下载了很多APP，翻阅到一个“从头开始学英语”,嘿嘿，小伙子老师美国伯克利大学留学回来当大学老师，一口流利动听的语音，这说的话（中文）怎么句句都击中我的心，可不是嘛，我也不是笨人，好歹在日本两年，没缴学费也学会了日语，为什么几十次三十番买了书，报了班，收听了广播，学英语就是学不会，要求不高，会说几句就行，为什么那么难，可不就是没有找对老师找到方法！试听了两段，立即付款买了课程，每天一得空闲就塞耳机学习呢。

听了会儿累了，我弯到厨房看女儿的葱油大饼发得怎么样（迟迟不发起），女儿表扬我说，终于认真学英语啦，我10年前就让你学英语、学开车您就是不听，如果当时坚持下来，现在……吧啦吧啦像极了我刚刚数落她的样子。我不禁“噗嗤”笑了出来，说，真的哦，你英语这么好，我怎么没让你教我，还掏钱买课程。不过，据我知道，英语老师的孩子英语都是别人教的，钢琴家的孩子大多教不好自己的孩子，著名作家的孩子当成二代作家也不是家长手把手教的，顶多算个耳濡目染。你做葱油饼不听我的，我学英语不听你的，都高看别人低看自己人。女儿哼说就是，伯克利毕业有啥稀奇，我们家不是有嘛！还一天到晚“四大四大”地说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精英，我同级经理全“四大”出来的，我手下哪个不是UCLA毕业！

又想起以前三毛讲自己在外面崇拜者很多，在家小辈都不当她回事，随随便便带本同学朋友买的三毛著作让她签名，还嘀嘀咕咕好麻烦的样子。这次我到女儿家带了两本自己的新书，识相地悄悄插入书架底层。一天女儿看到书没拆塑封，说，咦就这样名也没有签吗？把我乐得赶紧去写满一页，签名画押。

葱油大饼花了一上午做成了，厚厚的，占满最大号平底锅，我看不惯女儿笨手笨脚的样子，去帮助翻面，烙成金黄色羌饼，全家足足吃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