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0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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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版:夜光杯 2019-12-07

“吃也呒工夫”

孔 曦

小时候,父亲就赞许过我“不馋”:“半斤什锦糖放在家,侪烊特了,伊也想勿起来吃。”父亲由此断定我不喜欢吃零食。偶尔有人送来一盒棉花糖,也被他转送给了别人。其实,我蛮想尝一尝棉花糖是什么味道。对比鲜明的是,两岁大的弟弟时常在父母面前伸出舌头撒娇:“馋虫爬出来了,馋虫爬出来了……”引得他们眉开眼笑,定要搜寻些好吃的给他。

十三四岁时,除了《金光大道》《艳阳天》《虹南作战史》等有限的几部书,人们开始偷偷地传阅“禁书”:《苦菜花》《牛虻》《基督山伯爵》……一拿到手,就被郑重告知:“明朝要还个噢!”邻居潘老师跟我说:“曦曦,下趟阿拉两家头住了一道,天天看书,饭也勿要烧了,大饼咬咬。”我频频点头。那几年,我家住205室,潘老师是203室的女主人,在一所小学教数学。

认真地学着做饭烧菜,是从陪女儿读高三开始的。烧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只要有网可连,有菜谱可查,为在意的人下厨做羹汤,蛮开心的。

一直很佩服那些煮饭煮成美食家的人,更钦佩吃饭吃成美食家的,典故渊源,信手拈来,深入浅出,演绎成美文。有哲人说,烹调和音乐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深以为然。

还有一类人,我也很佩服,他们几乎天天出入饭店酒家,工作,大半是在饭桌上完成的。有心理学家认为,咀嚼有助于情绪放松。美食当前,美酒在樽,氛围轻松,谈成的概率,较之于正襟危坐要大很多。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与潘老师大约四十年不曾联系。如今,我也能顿顿吃自己烧的饭菜,只是将就的日子多,讲究的次数少。最怕的事情之一,是年已耄耋的母亲得了其他小辈孝敬的新鲜物事,多到她和父亲两人来不及吃,总是十万火急地打电话过来,命我去拿。每每推托,母亲就嗔怪“在忙啥?吃也呒工夫!”

母亲忽略了一点,吃,是很费工夫的。采办,烹制,品尝,都很花费工夫。就算四碟八碗舒舒齐齐放在眼前,有的人也不一定能安安心心吃完一顿饭,比如一饭三吐哺的周公;比如废寝忘食玩桥牌的蒙塔古伯爵,三明治的问世,就缘于他“吃也呒工夫”。

有进步的是,我现在能把生的煮成熟的,有了零食也记得吃。长假期间,或是完成了一堆琐事,我会一边看傻白甜电视剧一边吃零食,不吃光不罢休,像一只饕餮的松鼠。还有,我吃过棉花糖了,软软甜甜的,普通得很。还有,弟弟和我为父母买零食的时候,总要一式两份。而父亲,时常对我们诉说胃胀,不太吃得下饭。如今,他消灭零食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深秋的黄昏,工作几个小时之后,我洗净一只大大的红石榴,旋开果蒂,顺着经脉划开,剥下一粒粒红玛瑙似的籽,放满一个青花碟子。打开手机,一边看纪录片,一边一把一把地吃石榴籽。脑子里不时开着小差:什么时候,人类可以每日吞几颗药丸,就有足够的营养和能量,不必为做饭烧菜忙碌。那时,人们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从事喜爱的事情?比如绘画,比如写作,比如园艺……思路再一歪,啊呀,这样的“人”,不是已经发明出来了吗?

AI机器人。

至于我这种肉骨凡胎,还是要每日三次喂饱自己,若加上下午茶和宵夜,一共五次。世间美食,是人类祖先辛苦创造出来的,有幸生而为人,理当珍视、珍惜,趁着吃得动吃得下,好好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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