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
我的父亲吴祖光,母亲新凤霞,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父亲是名人,母亲也是,有一对名上加名的父母,我应该真的是被天上的一个大馅饼砸到了。
人生是属于每一个人的珍宝,唯一、独特,没有复制的可能。但是人的经历又大都不会与社会分离,同一时代的波动和影响给予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影响都是平等的,于是每个人的人生有了共性。别人经历的我也经历,别人遇到的我也遇到。如果有人说,阳光和鲜花你都比别人优先获得,因为从你父母那里直接就拿到了,那就是你的后门。
其实,面对得天独厚的盛名,有的人沾沾自喜,有的人压力倍增,我属于后者。
对于这一点,我妈妈很清楚。她常对人说:“我女儿不喜欢别人总提父母。”她了解我,所以在我的专业上她同意了我的选择。我继承了她的资质,有条好嗓子,有快速的学习能力,有舞台上的表演天分。但是我没有选择去唱她的戏曲,虽然我自幼就随她出入演出剧场,在她身边观察她的舞台形象,感受她的歌唱表演魅力,听到观众们的欢呼赞美,她的表现能力使我得到了直接的浸润。但是,我在懂事以后决定远离她的专业,进入了另一个园地,那个地方我在十六岁之前没有涉猎过。那个园地里的一切,我妈妈难以给我帮助。那就是我后来赖以独立于世的专长:西洋歌唱的舞台。
我妈妈不会唱西式歌曲,但是她头脑清楚,深知西洋音乐是一门深邃高雅的艺术门类。她很高兴地支持我的学习,在第一时间为我购置了一架立式钢琴,从此我开启了对西洋音乐的艺术追求和探索,后来进入音乐学院,再后来去美国的名校完成学业。我独立走在另一条表演艺术的道路上,并没有妈妈的扶持陪伴,我觉得很惬意,因为没有了压力。
从学习音乐开始,我就发现,我有一种其他同学并不具有的能力,这个能力让我和他们不同,因为他们都是站在那里端庄肃然地歌唱,而我不同,我喜欢边动边唱。我也被要求双手交叉在胸前端庄地演唱,但那不是我的本性,我会在课堂上服从老师的要求,而课下的练习中,我依然会让身体手脚随着歌声动作。我感觉那是演唱中投入情感的一种辅助形式,那样的演唱使我松弛,使我摆脱紧张,后来那成了我歌唱的一部分,最终,那成了我独有的特点。
我为我的这种演唱找到了理论根据,这些根据来源于读书。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引导我读书,这些书包括世界名著和中国名著,还有许多历史书籍,不少书我虽读不懂但却必须要读,因为是爸爸的要求。虽然我平时会和他撒娇要这要那,但是在读书这件事情上我出奇地服从,因为我知道爸爸读书非常多,多到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读完像他那样多的书。我读过《邓肯自传》,那是一位发明了现代舞的大舞蹈家,她的舞蹈与众不同,自由随意的舞动造就了她的传世舞姿。破除以往的戒律,走自己的路是她的成功之道。我还读过很多关于艺术家的作品,读过唐诗宋词元曲清小说,读书多了就发现,坚持一种只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特点是让自己自立于众的法宝。
于是,后来的我拥有了自己的歌唱表演风格,我把从妈妈那里得到的舞台表现力勇敢地和传统西洋唱法对接,与那些顽固坚守传统风格的反对者的声音抗衡,因为我有的是支持者:无以计数的观众。
是爸爸和妈妈赋予了我能力和勇气,这样的精神馈赠足以使我享用一生。
父亲是指挥家,全家每个人都在他的指挥下同台演出过,所以家人也是乐队成员,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