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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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版:夜光杯 2020-01-08

阿南造字

邵毅平

阿南认字甚早,主要得力于阿南娘自成体系的家教观:不是说做人要追求“诗和远方”吗?诗当然是“鹅鹅鹅”了,远方么,还能有什么比地图更远方(且更省钱)的呢?于是买一幅中国地图,再买一幅世界地图,往墙上一贴,让阿南自己神游,也省得他烦人。阿南倒也喜欢,常一看老半天。但看着看着,他就很想知道,这块红的是哪里,那块绿的是何处。爷娘照例不耐烦。求人不如求己,他就自己认字。古人认字始于《千字文》,阿南认字始于看地图,完全不顾认字须由易而难的规律,以致后来把“绝句”读成了“缅甸”……

阿南以自己认字多而自豪,每逢有人问他认得多少字,他都会报出极精确的数字:一千三百四十七个,一千五百六十九个……阿南爷总疑心他随口乱说,他却申辩说自己数过的,他记着账呢。他总是记许多的账,各国领土面积、人口数字,按大小多少排序……无事忙。

然而没多久,他就不满足于认字,而是开始造字了。他造的字没有简单的,结构都异常复杂,看上去像西夏字,很高级的样子,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认得。即便他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认得的。即便他认出来了,每次的写法、发音、释义,好像也都不一样。汉字造字法,有所谓的“六书”,也就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他的造字法,似乎在六书以外,还有第七书,可唤作“随心”。

据说当年仓颉造字的时候,天雨粟,鬼夜哭,也就是天上掉下馅饼(粮食),鬼在夜里痛哭。现在鬼哭当然是失传了,但厄尔尼诺还是有的。阿南造字的时候,阿南爷也留心过天气,有时虽不至于掉馅饼(那种好事是三代以前才有的吧),但的确往往风雨大作,尤其是碰到台风天气。但上海本来雨水、台风就多,阿南爷也不敢肯定,它们一定是阿南造字引起的。可老天爷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不管怎么说,什么蝴蝶在太平洋上扇扇翅膀,上海这边就会刮起台风的说法,阿南爷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有时候阿南爷出门办事,老天爷突然变脸,下起天气预报中没有的雨来,阿南爷正好没带伞,就会很生气,疑心阿南又在造字了。回家一问,果然是的,钟点若合符契。

流年暗换,阿南早已不再造字,而是只写认得的字,并且写得中规中矩,听说还颇招人待见。阿南爷每有“拙著”问世,也总是烦他题写书名。别人若问是哪位老先生的墨宝,阿南爷就会得意地回答“舍儿”,还解嘲说好处是可以免付润笔。

不过在阿南爷心里,光会写字,而不是造字,只能说是孙行者戴上了紧箍咒,泯然众人而已。阿南爷怀念那个美好的纯真年代,那时候阿南头大身体小,赤着膊流着汗,在台风天里奋力造着字。

现在,尽管阿南不再造字了,造的字也早成天书了,台风却还是每年会来。每当此时,阿南爷就会想,也许哪家的孩子正在造字呢!于是就留心观察天上,看有否掉馅饼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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