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宇
园圃的一角,茶梅在樟与桂的拥护下,开着粉艳的花,朵朵饱满。俨然路遇被卫队护送出塞的王昭君,莽莽苍苍里那一袭艳红的斗篷格外显眼。娇弱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这一程的坎坷,茶梅却开得天地盎然。玉兰一名“望春”,一树花苞苞繁星似的闪烁。长成小乔木的山茶,已有猩红的花瓣从茧形的壳里探出来,不消几日就能锦重重。腊梅还在喷香,谷中的青梅也候了蕾。
花一样样开,春天的马蹄嘚嘚递进。是从前慢啊,暖意与美好一点点缓释人间的寒冷。
好比小时候奶奶锁在橱子里的饼干桶,每日她小心从桶里捻出小封酥糖,一块水果糖,或一把炒米胖,分给我和妹妹。有那点甜,画龙点睛一下,日子就不再寒酸了。到底饼干桶里藏了多少好东西,能不能让我一次吃个够呀?我扯着奶奶的衣襟哼哼唧唧讨食,小猪崽一样。奶奶轻柔地捋捋我的马尾辫安抚道,好饭要小口小口吃,好日子要周细地过。
这是永恒的记忆。日子有一个美好的奔头,心里就充满希望。
园圃里的草皮还是枯的,瞥去,黄萎萎一片。可猫腰细细瞧,飞蓬、艾草、蒲公英、地丁、婆婆纳,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草,这一朵那一朵地绿。这些被统称作杂草物种,放在春天的大背景里,是龙套,是面目含糊的群众演员,可一个个无不下了角儿的功夫。淡绿、葱绿、墨绿,绿得鲜妍如花,绿得浑身元气。看看它们,就能领会“苗头”这个词是怎样一种生动与美妙。
冬去春来,虽雨水不断,寒气逼人,可总有些卑微的生命,不轻贱自己,早早出发,谋划自己的未来。
春节刚放假,家里的地暖突然不能供热,洗漱的热水也没了。只好让经营空调的堂弟给找个维修工。堂弟给了个电话,不确定地说,大概只有这个小伙还在接活,你打打看。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的电话,没料,早上预约,下午就上门了。维修工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一开门就微笑道“新年好”,有一片阳光跟着进了屋。他先检查分水器,又冒着细雨,从十三层高的楼顶,用安全绳吊着查看锅炉。上上下下仔细检查,是压力阀出了问题。调试完,嘱我试一天再给他回复。我边应着边问多少钱。小伙将工具一件件往帆布包里装,说给八十吧。以为会是“假日三倍工资”,事实出乎意料的良心。来不及吃一口茶,就急吼吼要走,说还有家商场的空调不灵,人家等着他上门。后来从堂弟的口中得知,这个安徽小伙刚在这里买了个二手小套,欠了不少的钱,为了能多赚点,过年就没回老家。
凡来尘往,大多数生命都平庸泛泛。像草芥,人家见一次两次,也记不清面孔。可有什么关系,于自己,谁的人生不是独一无二,谁又不是生活的主角?
日前读朋友的诗《一个人的春天》,他写道:我每天都要绕行/几里开外/去上班/路边的树正发芽/像小小婴儿的脸/我对它们说/你们/快快长大吧/迟了/就赶不上/这大好的春光/和/一个男人/越来越少的浪漫了。和春天一起成长吧,如养一个软香的小人儿,努力抽条,开花,茁壮……上苍会厚待每个认真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