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平
小时候,我母亲为了激励我们的学习热情,常常引用马雅科夫斯基的名句:“书籍是屹立在时间汪洋大海中的明灯,照亮着人们的前行。”
我已经忘了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说的,也记不清她老人家说过多少遍这些名句。但是,母亲,每次极认真地收起笑容的那一刻,让我至今怵心顶真。
书籍,对于我母亲是神圣的,它是能发光暖心的。
小时候,家里的居住空间是万分的局促。在狭小不堪的环境中,母亲却十分清晰,主次分明。轻轻推开我家的房门,视线的焦点,总会落在一个竹制的书架上,这对于当时的家居布局是奢侈的,而我母亲却认定是未来的。
那个书架,是母亲婚前置办的重点物品。架上的书,门类不尽,大致可以厘清,有她自己专用的,也有我们受益的。
来到书架后,再往前挪动几步,便有一张方方正正的书桌,临窗安放着,家里唯一的台灯,十分贴切地配置在上面。它,不仅仅是我母亲教学备课的重地,也是我们的启蒙园地。
我是家里最早入学的,我的功课便在此展开。不管是怎么样的夜晚,母亲总是在我身旁备课。备课之余,不时地查看我的作业,稍不尽如人意,便会让我从头再来。至今念及,的确是久久的景致。
那时,我妈在备课时的喃喃细语,我虽然觉得过于认真,但却使我从不敢分心,总能让我从暗处走向明亮。
寒风冷雪,酷热盛暑,我家那张书桌上那盏台灯的光亮依然如故,不使我发怵,只让我不敢懈怠!很多年一晃过去了,还是亮闪闪的。
书籍,书架,书桌,在我走过的路上,永远都是心底的最闪光的一处。
时过境迁,心底最念及之处,终于可以躁动起来。在我第一次搬迁置业、告别蜗居时,第一个心愿便是:一定要让书籍有足够的空间。
心愿实现之日,母亲来了,她脸上溢着满满当当的笑容,边走边看,当她老人家迈入我的书房之后,却渐渐收起了笑容,我见之,有点纳闷和不解,众多家人面前,又不便询问。
是日晚上,母亲小住我家。饭后,我又寻机让母亲再入书房,母亲也心领神会。坐定之后,母亲白了我一眼说:“书籍,应该是有它的去处,书籍不在乎数量,在于变量”;她老人家顿了顿,又娓娓道来:“阅读书籍,贵在纳于心底,潜于熟思,缓缓点亮”。闻之,我怔怔地看着母亲,只是点头,久久难语。
之后,我一直在母亲话语的光亮下,默默地、踏踏实实地走着。
终于,我的初作——《童话故事集》出版发行了,我与编辑部软磨硬泡,才得以在自序前用上了母亲与我的合影。那一刻,母亲与我心里的光点是一致的。
今年,母亲九十大寿了。她老人家已很难再阅读厚重的书籍了。为此,我帮她老人家订阅了一些她喜欢看的报纸杂志。每每,去看望她老人家,母亲的记忆力已大不如前,但她仍别无所求,只是笑眯眯地说:“如果可以的话,带些书报杂志来,让我看看。”我闻之,不住点头称是,心底却是涩涩的。
面对如此困重的疫情,我祈求老天爷:让她这位忠实的书者,让她老人家再多看一点书章,让她老人家喜欢多多看看、能够看的文字。
没错,母亲在我身边,我才拥着一本厚厚的诗集,不至于沦为时间汪洋大海的迷路孤儿。她得以健康长寿,我们心中的灯,才会明亮得更久。
母亲爱书,更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