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兴
“五一”节去杭州乡下舅妈家,舅妈在农舍的天井里为我烧了行灶菜饭。喷喷香的菜饭,让我想起了儿时在弄堂里烧行灶的那些往事。
家里请来木匠做五斗橱、碗橱,留下了许多碎木料和刨花,生煤球炉用不完,母亲舍不得扔掉,足足装了四五只麻袋,堆在后客堂的一角。烧碎木料和刨花需要做行灶。哥把一只破面盆敲敲打打做成了灶坯子,又从屋顶上抽出五六片瓦,去挖防空洞的地方提来黏土,拌进一些碎头发,倒水搅拌在一起。泥土捏到很黏时,哥开始搪灶壁,一绺一绺地往破面盆上涂泥,插瓦片,又一圈一圈地搪成炉型,前留灶门后留烟道,再把铁丝绕在行灶上增加牢固度,放在屋檐下,待阴干,才算大功告成。
星期天早晨,我第一次烧行灶了。曾在舅妈家烧过灶头,是把棉花杵架起来烧,还记忆犹新,便学着往行灶里塞刨花,用火柴点燃,又急急添了不少柴爿。可炉火不听话,熄灭了,我更被冒出的烟雾熏得透不过气来,眼泪鼻涕一大把。哥见状,拿来一根空竹管对着炉膛轻吹了几下,炉火竟死灰复燃了,炊烟也从行灶的缝隙中袅袅升起来了。我坐在小矮凳上,看着炉火,不断添加着刨花和柴爿,感觉自己的脸被映照得热乎乎的。
三五天烧下来,我也掌握了不少窍门。烟出火不旺,要用空竹管使劲往行灶里吹气助燃。我还会看风向,在上风头烧行灶,一边烧火一边看着灶上的铁锅,怕煮的泡饭潽出来。当锅盖边缘冒出许多小气泡,发出“滋滋”的声音,白色的蒸汽升腾在空中时,我知道,泡饭烧好了。
行灶里的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几块黑里透红的炭,时不时一闪一闪地冒出红光。我不由得想起了课堂上读过的白居易《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冬日,我烧行灶时,时常会塞一二只小山芋在炉膛里,边烧边烘。我用火钳夹住山芋慢慢地塞,添柴时也不忘翻动山芋。我蹲在行灶前观察着山芋的皮色,怕烤焦了,双腿也有点麻木了。弟弟却等不及了,让我夹出半生不熟的山芋让他啃上几口,又回炉重烤。我趴在行灶前,任那炉灰飞脸上,额头绽出汗珠,仍用火钳夹着山芋烤。随着柴爿噼噼啪啪的炸裂声,一股香味弥漫开来,火钳也嵌进了山芋中,拿下来可烫人啦。弟弟拿着一只山芋在两只手上颠来倒去,用力吹着山芋上的炉灰,“啊呜”一口,吃了起来,却烫得龇牙咧嘴的。我也夹出一只山芋,剥着皮啃了起来。隆冬季节,手捧一只热烘烘的山芋,心中顿生一丝暖意。
在行灶上烧菜饭也是弄堂人家常有的。母亲是行家里手了,时常让我看她烧,慢慢地我也学会了。烧行灶前,先淘好米,切碎菜和胡萝卜,把咸肉切成丁,放进铁锅里翻炒一下盛出,洗净铁锅后倒进适量的水,将大米放入。随后,我单腿跪地,将炉火烧得旺旺的。菜饭快煮熟时,将半熟的咸肉丁缓缓放进铁锅里,稍后将碎菜、胡萝卜丁倒进锅里,用筷子轻轻搅拌,不多时,香喷喷的菜饭煮好了,掀开锅盖一看,菜青、米白、肉红,再用熟猪油涂在上面,亮晶晶的,色彩勾人馋涎。土里土气的行灶烧出了香喷喷的菜饭,左邻右舍闻香而来,夸我烧得好,我别提有多高兴了。我时常嘎吱嘎吱嚼着菜饭底下的锅巴,清香的味道令人难忘。
就像烧行灶,儿时的生活过得清淡,但却纯真快乐,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