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城市的文化串联

陈圣来

丝绸之路由丝绸而起名，但沿路运输交易的不仅仅局限于丝绸，它更是一条文化之路。文化可以从不同角度去界定，但我认为简言之，文化是一种生活方式、价值追求和情感表达。因此，它不光是物品的交流，它更是生活方式的传递，一定会带来观念的创新与思维的碰撞。

我曾应邀担任撒马尔罕音乐节的国际评委会主席，在撒马尔罕我才知道中国发明的造纸术是通过撒马尔罕传到欧洲，传播的路径就是丝绸之路。当年唐朝与新兴的阿巴斯王朝在中亚的势力摩擦不断，于是发生了一场现在较少人提及的战争——怛罗斯战役，这场战争唐朝是失败的，阿拉伯人将中国战俘沿着丝绸之路带回撒马尔罕，而这些战俘中就有长于造纸术的中国工匠，于是造纸术在撒马尔罕安寨落户，并通过这条古丝绸之路最终传播到欧洲乃至世界各地。现在撒马尔罕还完整保存着当年中国传到这座古老城市的原始桑枝造纸工坊，每天大约能生产50张纸。

想当年造纸、瓷器、茶叶、玉石等中国的特产通过丝绸之路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沿线国家，尤其是丝绸这种全新的织品，以炫人的形象出现时，一定会对当时人的衣着、时尚、消费、审美等产生冲击。据记载，丝绸一度成为罗马人狂热追逐的物品，市场上价格飙升到每磅12两黄金的天价。丝绸成为罗马少女的最爱，她们穿着丝绸衣服招摇过市，成为罗马街头一道夺目的风景。然而罗马元老院则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惊呼：少女们没有注意到她们的放浪形骸，以至于成年人可以透过她们身上轻薄的丝衣看到她们身体性感的曲线，如果衣服的材质不能遮掩人的躯体，而令人想入非非，这样的服饰应该消匿于市。这就是商品交易带来观念文化的冲撞，也是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的冲撞，或者说是跨文化的交流而引起的冲撞，跨语言，跨宗教，跨制度，跨意识形态，跨思想观念，归根结底跨生活方式。这种跨文化是在为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国度注入一种异质，而这种异质的注入，不是颠覆，不是倾轧，不是取代，不是覆盖，而是一种融入，一种激活，一种嬗变，一种纳新，尽管起初它们会产生排异，但最终会产生融合，会起到双赢多赢的结果。只是我们要以开放的心态、健康的心态去接纳和包容它。

我去年八月去奈良，专门拜访了位于奈良市的唐招提寺。这座具有中国盛唐建筑风格的建筑物是由中国唐代高僧鉴真和尚亲手兴建的，是日本佛教律宗的总寺院，被确定为日本国宝。唐代的鉴真，他是赴日本传戒并首创日本律宗的高僧。鉴真从发愿东渡传戒到东渡成功，受了五次航海的挫折，第六次在他六十六岁时才如愿。到达日本时，前后同伴已死去36人，道俗退心的二百余人，然而他不顾生命危险，不顾双目失明，经过十二年挫折和磨难，终于达到了赴日传戒的目的。天平宝字七年（763年）五月六日鉴真在唐招提寺圆寂，终年七十六岁。他的遗体荼毗后，即葬在这寺东北角的松林中。在鉴真生前，他的弟子们为他所制的夹纻坐像，至今还供奉在寺中的开山堂，同样被视为日本的国宝。

现在我们仍然需要有这样一批有识之士、有为之士，孜孜不倦、经年累月地去做这样的跨文化跨地域的交流。本世纪初，我去新加坡，中国旅美音乐家叶聪在当地担任华乐团的音乐总监，至今他还一直在这个滨海城市耕耘，成为这个国家文化领域的智囊性人物。就因为他的原因，我曾把这个庞大的乐团请来上海国际艺术节演出。之后我去墨西哥，北京国家大剧院音乐总监、著名指挥家陈佐湟特为赶来，有幸这位大指挥家为我墨西哥之行权充司机，因为当时他在墨西哥交响乐团当首席指挥，由此我们促成了上海国际艺术节的墨西哥文化周。类似这样行走在现在丝绸之路上的文化编织者层出不穷。

因此，“一带一路”不光是经济带，更是文化带，而这种国与国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文化交流合作方兴未艾。城市化的浪潮已经从发达国家蔓延到发展中国家，因此，“一带一路”的交流往往既是国与国的交流，更是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文化交流，“一带一路”城市间各种文化交流合作联盟纷纷成立，城市越来越在“一带一路”发展中占据中心地位，于是，“一带一路”城市间文化交流与合作的体系研究就成为顺势之为，我领衔主持了这一重点课题的研究。现在，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将经过认真整理后的课题研究报告正式付梓出版，但愿此研究能为“一带一路”的建设添砖加瓦，此乃幸甚。

（本文为《“一带一路”城际文化交流合作的体系研究》一书的序言，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