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8日 星期四
鹅鹅鹅(中国画) 钓鱼乐 咔嚓 清水煮萝卜 匆匆太匆匆 想念“90后”董鼎山
第19版:夜光杯 2021-11-04

想念“90后”董鼎山

海龙

董鼎山先生离世已近六年,这些年,仍时时想起他。

董鼎山是一个很难定位的华裔学者。他早年从事报业,也创作小说红遍上海滩;成就最高在于评介西方流行文化和写书评文评。他退休前主掌纽约城市学院图书馆,一生出过不少书。但老爷子不喜欢人们称他学者。他最喜欢的头衔是新闻工作者。

因缘际会,我跟晚年的董鼎山交往较多,特别是写他口述历史的日子,跟他一起梳理了他的一生,发现这位世纪老人跟他的同龄人做派很不一样。他有种特立独行的风采。我特别惊讶于他的极简主义:跟其他同辈文人迥异,董鼎山几乎不存旧物。说来您可能会感到惊讶:几乎一辈子写书、写书评而且职业就是图书馆学的董鼎山,几乎没有很多藏书。

他有两个书架,除工具书外,只有一些珍本作者签名赠书和他本人著作,书少得跟他的名声不相称。这些藏书,比不上国内一般中学教师甚至文学发烧友的数量。其实,即使是自己的著作,他手头也不全;比如说有些国内再版版本他不止没有,甚至没见过。

晚年董鼎山唯一嗜好是读报刊。家里堆满了《纽约时报》《纽约客》和书评类杂志。因为报纸每天有几十版,老爷子读得又细,加上各类杂志,他几乎没有读完的时候。自然堆累了一些,但他很自律,没几天就把报刊杂志放门口由管楼人清走。老爷子的好习惯是不留赘物。但做到这一点,要够狠。

董鼎山确实能狠得下来。他不感伤、不存旧物旧文。不只是不留别人的,自己的东西也基本上不留。他仍然是老派用手写稿子,却几乎从不留手稿,电传出去后就将原稿扔掉。我看了可惜,就索要一点留作纪念,他笑说不值,但让我随意取。因此我勉强抢救了一点,可惜都是近日所写,旧稿全入了垃圾桶。他文章发表后也不留原报刊,而只做老派的剪报。待他给我看他的近年作品时,是零零碎碎一大包。

书报倒也罢了,最可惜的是他不留信札。1979年后打开西风窗,董鼎山跟国内文艺界几乎所有大咖名流都交往过,很多珍贵的手迹他看完就付诸垃圾箱。偶有需要复核者留下几封,印象中我见过的有楼适夷、柯灵、冯亦代、萧乾、谢晋、沈昌文等的信。据说茅盾、巴金等的信也有不少,可惜他没保留。

晚年我访写董鼎山口述历史,他也借机整理自己一生材料,那时几乎没有一件名人书信可见。除了当年他临时写文章中引用过的,几乎都付之东流。包括丁聪和高莽给他画的那些著名的漫画像,原作不翼而飞,他手上的只有泛黄的复印件,还不如我在网上下载的清晰。

董鼎山为什么不保存旧物呢?不知道。但我确知并不是跟近年日本人的“极简主义”学的。这大概是他的一种积习。

董鼎山出身世家,从小“吃过见过”。而他在十里洋场长大,有海派风格。更兼少年得志的潇洒、看淡物质。其后飘零四海,各地奔波有及时处理物件的习惯。这习惯叫断舍离?潇洒?抑或个性使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连名人信件、手稿都不保留,堪称参悟。

董鼎山这样的无挂碍习惯还有其个人的原因,他一生定居海外,妻子及后代皆不识中文。所以他对旧物和文物也就没了眷恋。

晚年董鼎山童心很重,自称是90后。想到多年来国内外很多文艺界大咖给他的信都没保存,是一种史料缺失;如果留下来,应是一笔宝贵资料。其他类似的前辈虽也没系统整理自己文物,但逝后多有捐给高校或研究机构梳理。文物或信札中有涉及往事或私事者有时也会引发异议。也许董鼎山预见了此情而提前断舍离了?未可知。

——可惜这些我们已经无从跟老爷子核实了。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